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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滞留于枯燥旋动的时间机关。
自己也是支持世界运转的一枚小小齿轮,在完全磨损坏掉之前不应该停下来。
因此虚掷掉了光阴,以被亏欠的爱恋兑换数亿兆次入梦的理由。
从而每每错觉水滴之间的引力超越恒星。 』



空气人的基因治疗


※《弹丸论破》系列同人,含有跨部要素,含有对前作的剧透。

白银中心个志《The Revised ?3rd Edtion》收录稿之一公开,全文18k字。

※除了恶意之外再无其他内涵的故事。

※请注意回避评论区对本文的剧透。
















舞台背景:架空医院。


出演人员:白银紬、日向创、真宫寺××、月光原美彩、七海千秋、灭族者翔、江之岛盾子。
















令人绝望的是,你不去扮演角色就是个什么价值都没有的垃圾。


这是主治医生的诊断。

眼镜的反光、不通风的窗口、侵占了梦境的消毒水气息。圆珠笔尖在病历上反反复复地点戳,留下了比起我的存在还没有意义的亮蓝色省略号。




从出生开始就混在普通人当中普通地活着,压低身段、扼住嗓音,干脆被当做空气忽视的次数全都写成“正”字,然后铺满了墙壁的每一个角落。黑压压整片,因平凡而死去的我堆积成凄惨的骸骨之山。

被哪位朋友点拨过之后,我就开始观察和记录他人的行为了。学习和实践,从而提升自己。但是那样还不行,在三次元能活到完美的境地,那种家伙根本不存在。

投眼于虚幻作品的我从各种各样阿宅中口耳相传的人气属性中贪婪地汲取经验。

光是说话的技巧和举手投足的气质还不够,角色扮演是和所谓的变装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的艺术。


为什么?


不知何时起就忘记了我最初只是想变成“优秀的、拥有才能的自己”而已。

在遇到那个人的瞬间,就像新苗冒尖一般,就像摩天大厦应声坍塌一般,就像拖着耀眼尾巴的两颗彗星相撞一般,竭尽所能寻到几个枯燥比喻的意味,顿悟到模仿的极限。

结果,搞砸了。现在连“自己”都弄丢了,而去掉模仿的部分余下的,不成器的东西则毫无长进。






就算是被漫不经心地简单否定掉数年光阴,这个时候我依旧没有太深刻的感触。不,该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吗?对于已经付出而当下被证明是徒劳的血汗痛苦没什么印象了,浪费也罢。

既然出错就来修正,和之前所做的一切是源于同个道理,拼尽全力地试图改善。

绝不停手,绝不放弃,绝不半途而废,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改善?


啊啊,我很冷静哦。冷静到现在什么梗都不想玩了。

屏蔽掉冲击脑壳的杂音,专注聆听主治医生的话,这对于促使我从空气进化为人类是很有帮助的,我相信她。

高度统一的认同,32个人格全体肃静,端端正正坐在各自的席位,不出声干扰也不出手打岔,顷刻的轻若无物,仿佛我又抓住了我自己的幸福实感在体腔内旋转嘶鸣。

请讲吧。


治疗的关键,所有行动都必须经过准确的分析,为达到尽可能的合理化而吞没一切失败和错误的记忆。

那前方定是连现实伦理的生存法则也能简单亵渎掉的终极乐园。






早就无从得知究竟是第几回,但,这次绝对是最为特殊的。

不是要去变成某部黄金档番剧的主人公,也并非腰斩的漫画唯一拿得出手的形象设计,更不用说哪边颇受争议的游戏里没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就草草死掉了的幕后黑手。


我只不过是想要从永无休止的并发症中痊愈,想要恢复成我自己。原本该有的,普通的不起眼的样子,仅此而已。


这是,为了可以再也不用进行角色扮演,我的收官之作。

也就是,职业生涯巅峰的角色扮演开始了。













「……你。」


「喂、你……?」


「该不会……人偶吧……?」


「那个……」


「喂喂——你好吗。」











打招呼的话语被灌进了耳道。反复的,一次又一次叩一扇门似的,不能让人坐视不理的声响。裹在植物的好闻气味里头,稍有些冰凉的花坛边的石头座椅上,挺着背脊正坐是无法佯装打盹的。一边脸颊被轻轻用指尖戳了戳,少年终于无奈地朝来人投去目光。  


「我觉得明明不想说话,还勉强自己回应,这样更没有礼貌。」他尽量平淡而和缓地。

「啊……是这样吗,对不起。」慌慌张张退开一步,少女弯曲在肩膀上呈现鼓起的长发顺滑落去了胸前。

「没事,现在我也想和你说话了。」少年微微仰起了脸,目光落于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那件JK制服,夹在上头的名牌,「找我有什么事吗?C栋的。」

「诶?你认识我?」

「因为我以前也在C栋呆过。嘛……」之后的原因就算说了也是白费力气,是白费力气。

「啊咧……?但是对于你的名字我这边好像并没有记……」她手忙脚乱想要从外套的口袋里翻找出东西。

「神座、出流。因为这是我登记在名簿上的名字,不介意的话可以这么叫我。」少年从还没来得及剪去的绺绺黑瀑间隙中漏出一双含有光泽的香槟色眼睛。











被混凝土无情封闭着的这个灰色建筑群,收容的全部都是人格障碍相关病症的患者。按照症状的不稳定性,从低到高分别安排在A、B、C三个病栋中。

A栋的氛围很接近普通的精神科医院,设施比一般水准完善一点的程度,拥有相对而言最为宽松自由的体制。B栋的居民多数已无药可医只待安乐死,也有些入院前犯过罪行的,医院便临时顶替了监狱发挥作用。

至于C栋,连医生都带着股疯狂,不然无法管理好那群怪物。夜晚的墙壁里头时常传来怪声,尘埃与角落里的蛛网也能沾染血丝。一天内因使用镇定剂和麻醉剂而消耗的针管能装满四五大包垃圾袋。

A栋与B栋的每人都在下午有一段开放到中庭的自由活动时间,A栋是中午十二时到下午二时,而B栋是下午一时到三时。C栋住民大多没有自由活动时间。

不过这也是一般而言的情况,虽然症状有轻重缓急之分,A栋和B栋也有被确认为不适合得到自由的麻烦家伙,或者阳光过敏者,他们理所当然也是没有许可的。


与之相对的,C栋也有被赋予自由活动特权的人,白银紬便是其中之一。自称神座的少年有所耳闻,她的状况,并不带有狂躁的危险性,那是难以想象的超多重人格分裂。

已经确诊的有超过三十个人格,性情各异,甚至有着各自的过去和五花八门的出众才能,都是从神座的主治医生处得知的。






「我的名字是白银紬,普通地请多指教哦,A栋的神座先生。」现在是十二时十分左右,由此推理出他属于A栋也不奇怪。

「……是吗?有人说过你的名字和外貌不相称吗?」

「诶?……是指“tsumugi”听上去还蛮中性的意思吗?」那也没错,眼前的她不管是那保养充分的皮肤、打理良好的眉毛,还是赏心悦目的五官,看上去都充满了平凡却难以忽视的魅力,又有种文学少女的氛围,「神座先生的名字也挺不合适的呢,像是老爷爷一样,而本人却特别有种少年向作品的主角感。」

「唔,这确实不是我现在的名字……」有种被看穿的错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是我已经决定了,留到出院的当天,再用回我的本名并剪掉头发。」

「啊……」“看上去有隐情呢,不方便再问了”,夹带魔力的目光来回扫视着神座的样子,却又像是在读取什么信息,「是要以那个为契机彻底改变自己的意思吗?我懂我懂,其实我在接受治疗呢……哪天能像神座先生这样恢复到转入A栋的水准就好了……」

「加油。」也拣不出什么有实际价值的话语了。硬要说的话,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甚至比大街上一般的路人看上去还要正常,友好的语气、平缓的表情变化,哪里像是个被C栋严格管制的32重人格分裂者,现在就移居到A栋感觉也没什么大问题。


「啊,差点忘了,其实我冒昧地想要拜托你带一句话给B栋的真宫寺小姐……她一点钟会到中庭这里来,是个古代日本风浓重的美女,应该能一眼认出来的。」

「一点钟……可是你的自由活动时间不止这点吧。」

「事实上就是,最近开始要接受额外的治疗,时间刚好和B栋的自由活动时间冲突,不能和她碰头了……」

「额外的治疗?连午休也要占用吗?」困惑起来,有一霎真实地流露出了不符合“神座出流”的表情。

「是主治医生安排的。」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现在人格能稳定下来不切换来切换去也是多亏她的指导,所以我相信她的决定,接下来只要扮演我自己就好了,坚持扮演我自己的话……就会慢慢变回去……」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沉消却,目光也游移到白云和天光的缝隙里,似是不在看现实中的事物一般出神。






之后的对话以注视着她朝C栋走去而隐没身影告终。

神座重新陷入闭目养神,哪怕是稍有听闻过这个名字的其他病患都敬而远之地完全不去打扰,也没有胆量坐到他旁边。直到B栋的午休时间,才略微睁开了眼。

A栋的午休对大多数不想惹麻烦的人而言实质上只有一个小时,为避免和B栋的扯上关系引发危险提早回到病栋。中庭自然有保安盯着以防冲突,但是要普通的人格障碍去面对多多少少都有着杀人履历的精神不安定者也是挺强人所难的。这么想来的话,一下选中并拜托了并不熟识的神座来帮忙传话这一点显得略微诡异和奇妙。

要带给真宫寺的是有关于订制衣装的进度问题,「嗯,我知道了。」端庄地微微一笑之后就回到B栋里去了,看上去是一个喜好安静的女性,当然她也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就对了。

思绪稍微整理好一些的时候听到了昭示着A栋午休时间结束的柔板乐。神座站起身,他觉得他这两个小时完全没有休息到,反而略添了几分疲惫,做不到对胸中的郁结坐视不理而挺直了背脊迈开脚步。






「病因是“模仿”哟。」

「……?」

「她模仿的时候,不做到最还原就绝不罢手。穿一样的衣服,践行口癖与生存方式,如果那家伙有特别擅长的事,就着手去学,变得擅长,达到对象的境界,逼着自己用他们的脑回路去思考,运用自我暗示来输入虚假的记忆,在掌握了那个人物的人格之后立刻转身投入下一次角色扮演……久而久之就,每个都活在了她身体里哟。」

将脸埋在红色毛绒围巾里的女孩操作着链接计算机的轮椅转过来,从娇小的外貌根本看不出是这个地方资格最老的心理治疗师,飞一般敲打键盘,接着由古怪的兔子AI代为发言。

「这样啊。」

「真是像模仿着模仿着了魔的妖怪一样哟。」屏幕上的兔子打了个寒战,「如果不是只有切换到对应人格时才能使用对应的能力,她成长为和神座君相似的存在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就诊的原因是什么呢?」

「……咦?」

「第一次,第二次人格分裂的时候,甚至是发展到十几次的时候,即使察觉到自身正在变得异常还是继续这么干了。」只是忠实地提出自己的其中一个疑问,「曾经是那么非同寻常地热爱着“角色扮演”的她,为什么现在却想要停手,说着“变回去”之类的话,实在是让我有些在意。」

「唔哇哇哇哇哇……人家也从来没见过白银小姐本人的说,负责她的江之岛医生可能比较清楚哟。」

「江之岛、啊。」

神座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某一次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前来帮忙的其中一位医生,在这家医院里也是以“分析能力”著称的。

那时候仰着面,视野被手术灯的刺眼光线完全覆盖住,没有看清脸,却依稀记得那是一双危险至极的灰蓝色眼睛,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冰冷的扫描仪,从中看不到任何将事物纳入感知范围的兴趣。

说实话,是不想和那个人打交道的。

那么这些从白银紬身上强行塞过来的谜团要丢到哪里去才好呢?




后来他回了自己的病房,只看书。翻了几页,又不自觉抬起头看灰蒙蒙的窗外。

神座出流今天也在慢慢死掉,他的才能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流走了,反射神经在变钝,知识量和推算力也大不如前,身体各项机能都在极速老化,从外界的视角观察,就像是被无情倒转过来的沙漏一样,未来从指缝里滑落,飞速流逝,仅他自己明白那其实是在还原为过去。

或许是因为心态改变了,结论而言他感受到了大约算是“有趣”的东西。用“有趣”来形容可能不太确切,只是捡起先前口头禅的反义词随口一说。

那强烈到难以忽视的违和感,同记忆矛盾的印象,蹊跷。

瞟了眼床头柜上的日历,距离办理手续,也就是可以被称呼为“日向创”的那一日到来还有六天。在那之前他不知是否有充足的机会和适量的幸运,来破除这种不适的心情。











「在画什么呢?」

「素描。」

目不转睛地将彩铅的颜色转移到具有颗粒感的白纸上,他当然知道这个声音,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视力,记忆力,绘画能力。以残骸作一把武器,掂在手里还是几分分量的。被灌输进来的那一切完全消散之前,神座还可以作为神座做到一些事。


她忐忑地询问了下,得到许可之后就坐在了神座的旁边。今天手里抱着带着一块花纹华美的布料,打开针线包开始在上头依次缝纽扣。

「这个地方没有缝纫机,全部都得靠手工也挺不容易的呢。」神座看了一眼那笨拙而颤抖的手法。

不过,就算有也不会放在C栋的,毕竟也是有杀伤性的设备。

「嗯……」她以仿佛瞄准目标扣下扳机的力道闭住一只眼,专注地紧盯针尖,容不得分神的样子。

在这种地方和别人建立起友好关系什么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益处,更加根本的问题在于人格上有毛病的家伙大多任性自我到恐怖的境界,即便是表面怀有善意,也判断不出对方有没有哪个一触即发的爆炸开关,举例来讲就是提及“酒“啊”父母“之类的字眼,就指不定会有某个温和的病人也突然暴躁发疯的可能。

她也有那个可能,看似正常地说着话,掩饰着指不定存在的,那样的开关吧。


沟通本身就伴随风险,厌恶与排斥引起的斗殴并不比单纯发泄少,无价值的邂逅相识。

这点对于两人都是一样的。

所以这位第二次主动来找他搭话,一副想要成为朋友样子的少女很奇怪,不知道是没神经随性所致,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你需要帮忙吗?」

「诶?」

还是看不下去了,开口干涉一下,神座放下彩铅,接过了布料与针线。

能够感受到一点点,虽然只剩一点点,“裁缝”这一才能的手感还运转在手指里。他迅速而不留痕迹地拆掉了先前几粒歪歪扭扭的扣子,将他们以遵循美感设计的色表连成一直线整整齐齐地重新缝好,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好厉害啊,神座先生。」

「这不算什么。」并没有说谎,在接受治疗之前的话……

算了,事到如今再去想这个也没什么用。






一时二十分,在茶水间与真宫寺会面之后,对方这么告诉他。

「白银小姐她……看起来是丧失了“自己”。」

那是她反复病态地投身于角色扮演之中,交换了32个他人人格的代价吗?

根据真宫寺询问得到的信息,她虽然通过“模仿”获得各式各样的才能,但是似乎丢掉了原本的性格和才能的样子,那也是喋喋不休地叨叨“变回去”的原因吗。

毕竟B栋的管理相当封闭,没有渠道可以购买真宫寺所喜爱的和服之类衣物,虽然是听闻了“白银紬”的名号而向她预约服装的,不过目前来看,双方都略有些窘迫,没想到“那个白银”会忘记了穿针引线的技巧,而出于礼仪真宫寺也害怕打击到她,这件事姑且被当做锻炼的机会搁着,进展缓慢。


真宫寺好像也已经并不在意那件衣服最终能否顺利完成似的悠闲,用一根竹签搅动杯里的茶叶。

蒸汽尖叫,关掉煤气而后归于安静,升腾起来的洁白水雾给视野上了层滤镜,线条的倾度微微变化后,神座有一瞬间错觉面前的人是个男人,如果没有那口红的话。

啊,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对不熟识的B栋住民说三道四的好。

这个人看上去过于优雅和不食人间烟火了,是犯了什么事才被收容到B栋,神座自然没有问,道理也和他不曾当面询问白银的事相同,总觉得问出口的话很不妙,事情会变得更麻烦。判断力衰退之后余下的直感,已经不能算是神座出流曾经拥有的才能的一部分了……理应这么说吧,日向创本人心中的警笛告诫他——不要问。











在知道这件事的后一天,老时间,神座他便主动提出了一件神座出流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真、真的可以吗神座先生?!传授给我这么普通的人……」

「用词别那么夸张,又不是什么门派独家手艺,就是很一般的技能而已。」


大新闻!那个黑色长毛怪在教别人做针线活!……这样的八卦新闻是不会流传起来的,占大数的行尸走肉们光是管好自己的精神状况就很了不得了,还没有闲到去指指点点别人的业余兴趣爱好。

虽说,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搞笑啦,这种类型的活动总觉得在养老院还比较常见……


她目前勉强掌握的只有平针,嘛,毕竟曾是个高手的话,可以期望手指还记得点大脑忘掉的经验,学起来也不见得会很磨蹭,通过温习来唤醒沉睡的本能并不是天方夜谭吧。

讲解与演示配合,按顺序,疏缝、锁边缝、包边缝、回针。

「这边针脚距离这么长的话不会觉得松吗。」

「哦哦!」

「再看一遍这个倒退针尖的动作吧。」

「嗯,我明白了。」

两人的入门课程时长不过三十分钟而已,之后便被那个所谓的治疗打断了,但是她果然凭借天生的聪明克服了心理障碍,迈出了终于不用什么都靠平针来解决的重大一步。

另一方面也昭示着,他们的关系从说过两次话的陌生人晋升到熟人了,朋友还称不上吧,或许。

真是的,我在干什么啊,神座暗自咂舌。

他还是选择了打好预防针,告知了有关自己在出院之际就会变回普通人的事实。这些才能现在就已经比起神座出流的全盛时期严重削弱了,再过几天便将消失殆尽,缝纫老师也顶多只能再当两三次,遗憾,也无可奈何。

最终目的都是”找回自己“,不过双方的手段和要走的路都截然相反,一边想要重拾才能,而一边在抛弃,不知该说讽刺还是什么。











「上楼后,接着,你望向这一层的狭窄的走廊深处,发现只有尽头一扇紧闭的门扉。」

「走廊的样子怎样?」

「点着几个小烛台作为墙灯,不过光线稀稀拉拉,总体昏暗,勉强能看清脚下的黑地毯与墙纸的花纹,墙纸是连续重复像素风的红砖块图案排列,墙角有两座中世纪风格的兵棋金像,除了火焰光芒的颤抖之外没有任何在移动的东西。」

「门呢?」

「看上去是很重的铜色门,将其破坏的可行性很低,门框采用了类似镜框的华丽装饰风格,一条缝都看不见。」

「调查一下走廊的金像?」

「不需要过侦查了,金像没有任何问题。」

「门里有什么能听一下吗?」

Kamukura,“聆听”检定:16/25,成功。

「里头的房间隐隐约约能听到源自巨大钟摆有节奏的响声,除此之外好像有细细碎碎的某种机械运作般的杂音。」

「嗯,那么,可以告诉我有关白银紬的情报吗?」


话题突变。

「……」通过麦克风把语句输入进程式中,液晶显示屏上的AI少女理解到问句的含义,愣了一下,皱眉鼓起脸,气呼呼地,「那是什么问题啊?」

「神、神座君?你还在调查白银小姐的事啊,人家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呢。」坐在少女旁边的粉色兔子AI——月光原美彩的代行者则对于刚才神座提出的疑问有所动摇的样子,兔耳也蜷缩起来。

「我只是有点想不通……自我缺失的理由。」

确实,说起来可能有些许寂寞的意味,不过神座现在确实是在和两个AI一起三人跑团,在性格复原后他们其实很习惯于这样子玩在一起了。名叫莫诺美的兔子虽然是作为正式职员的月光原医生的替身,但是也正因为关系良好,对于这个逾矩的行为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七海,你可以帮我进到医院的数据库查看一下吗?」

「唔……」名为七海千秋的AI非常为难地把兜帽拉了起来,「稍等一下哦……那个,“白银紬”的话,生日是8月15日,血型是A型,人格分裂的超特殊病例,C栋503室,主治医生是江之岛盾子……虽然用药的记录也有,不过我想大概用不上吧,除此之外的信息就……」

入院前的经历不能公开,也是当然的吧,不论怎么说,七海都是被系统所约束着的,行动优先级、权限的苦衷一类,有能说的事也有不能说的事。不过,他姑且还是得问一问。

「是吗。什么都没有隐瞒?」

「呼,这样吧,日向君过个极难的心理学如何?」


「……生活可不是跑团啊。」虽然被叫了目前还不能叫的那个名字,不过这次就算了。

「是的,调查员们所感知到的周遭的世界全部都是从守密人(KP)口中描述的话语中衍生出来的,所以,如果坏心眼的守密人说谎……这种事应该很少见吧。」七海陷入了沉思的样子仰着脑袋,用食指点下巴,「或许是仅仅不去提及某个细节。比如桌上有个杯子,里面装满水,如果只说出前半句的话,自然也没有错,可对调查员而言那个“杯中的水”就是不存在的事物了,口渴了也不会注意到解决方案。不公平?当然不公平,毫无办法呢。」

「……」


清澈的乡村夜空中滑翔的灿烂陨石、以潮水书写在沙滩上的波浪车辙、违背生物学的花与直贯苍穹的枯木、被海平线黄金切割的炽热夕阳、广漠冻土与连接异界般延伸的极光……作家可以在这些主题上头随手洋洋洒洒发挥个千百来字,可终究抵不过读者身临其境的亲眼一瞥所带来的震撼吧。语言是劣等的吗?文字是无力的吗?

受限的感官、欺瞒的如果、缺陷的代入感,唯一允许无限次被利用的有益手段只有询问,任凭流传变质的信息操作自己脑内模拟的真相,那样就满足了吗?

在只能依赖他人倾述的虚构剧本中展开壮阔冒险的调查员们是愚蠢的吗?


「但是生活不一样对吧?」以她的立场来说,能给出这么温柔而又切实有效的建议真是值得感激,「除却双耳,你还有双眼、双脚、双手……你不用通过任何掺杂人情世故的媒介来接触现实,那样才是切实获得完善情报的方法喔!」


换成俗语来说便是——“百闻不如一见”。

比起四处打听来拼凑出推理,不如身体力行。

「我懂。」说得没有错。




「那么,要来骰一次吗?过了的话就偷偷摸摸告诉你一点看似无关紧要但却很有用的事好了。」这还真是暗示到了不能更明显的地步了。

「嗯。」


Kamukura,“心理学”检定:1/1,成功。


「唔哇哇哇,神座君用才能了!」

区区“幸运”的话……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能主动触发这恐怕就是最后一次了,普通人要在100中命中1的话,需要消耗足量的奇迹的才行。

他其实一直都有种吐槽月光原的冲动,她……或者得说她的AI总是那么爱大惊小怪,明明当初制定出“让他反复使用、磨损才能,作为疗程一部分”这种破天荒治疗计划的,也是她本人来着。

是的,他处于每使用一次才能就会愈发失去那个才能的下坡路上。

一点题外话,当初最先失去的就是常时发动的“记忆力”了,为了这个疗程而额外地开放了暂时允许浏览网络的权限,他那天坐在电脑前看了数不清的垃圾信息。

对了对了,以及,不管还有多少人以“神座”称呼他,说到底他目前的阶段只有说“神座出流与日向创的混合形态”比较合适。



「记忆清除手术,我们医院有这种技术,并且已经精湛到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程度,日向君知道的吧?」

「我也曾经接受过这个手术。」

「那,就单刀直入地说了。」

七海闭着眼睛深呼吸两次,虽说是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动作,可神座明白她在这短暂的数秒间打了场战役,为修改自己的行动优先级权限的战役——把“为病人提供帮助”临时调换到“保守医院机密”的前面,那之中发生了非常夸张数量级的运算。不这样的话她说出口前就会被消音、立刻报错弹开,恐怕旁边的月光原医生也暗暗许可了。

意识到这个请求给她们添了麻烦,神座略有些后悔自己的“程序员”才能还在时没能帮上七海的忙。




「“白银紬”这位患者的名字被登记入院的当日,曾有记忆清除手术室被伪造的无名IC卡强制打开过的记录。」


「——」

这次轮到神座深呼吸一回,追问的词句就要冲出喉咙。不过理智点去揣摩,她严峻的口气全方位地透出“器械上的数据都早就被事无巨细地删掉了,无法追究使用者是谁,甚至到底有没有使用也不得而知”这样的意味。

喂喂,这哪里是“看似无关紧要”了?




在整理完因为这个情报而被打乱的心绪后,月光原透过莫诺美放话,用难得的认真声线。

「因为神座君已经快要出院了,所以我认为不干涉你的调查也没问题。只是你必须切记,就算你搞清楚了“白银紬”这个人的正体,也该止于好奇心被满足的地步,绝不能对外声张。这是对江之岛医生的办事风格有所了解的我……为了你的“未来”着想,对你最大限度的善意提醒。」

月光原医生也是蛮狡猾的,先是协作,而后才提出约定条件,不过她本就有恩,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谈到记忆丧失的话,也就是……人格的形成虽然受到遗传的影响,但是环境因素的影响更大,所谓的“自我”是建立在至今为止的经历和体验上的,之类的理论吧。


说不上哪里奇怪,空气并不是很清新的独立空间,A栋第一诊室,主治医生本人不在,只有她最重要的患者靠在办公椅上对着电脑屏幕出神地想着什么。

一会儿,站起来打开窗,坐回去,滚轮在瓷砖地板的拼接处格楞格楞响着。刚巧的风卷带起几张放在桌上的病历,落下时几张盖在了神座的头顶、肩膀、膝前,他沉默而迟缓地拾起,整理好。

与电子合成音的对谈短暂地停歇过。



「也就是,我们可以继续跑团了?」

「刚才到哪里了?」

「6楼锁着的房间门前。」

危机四伏的世界观下,普通人难以抗衡的巨大恶意面前,怎样对待“未知”会改变你的命运。可是都好不容易走到半途了,他想要选择前进,对好像隐藏着什么,不打开一次就心痒痒的门能做的事情也只有那个而已。


Kamukura,“开锁”检定……











「啊!好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针才好的日子已经与我无关了!」挥舞起双臂高举起来的东西是一个漂亮结实的手作布袋,特地选用了麻绳质感的线串出可爱的小熊图案,成品充满了“布艺”特有的魅力。就这样展示作为商品出售没什么问题,患者之中也理应会有人愿意购买的——他们不被允许持有金钱实在是太遗憾了。

「原来你之前连从哪里下针都不知道就在逞强着要做和服啊……」神座突然觉得有些脱力。

这股兴奋劲是真实的。因裁缝入门学习卓有成效,如今她已经能独立制作出这样实用的小道具,这些都和她天赋异禀脱不开干系?等等,可以说是天赋吗?毕竟白银紬原来可在裁缝这领域无人能出其右?这就跟二十年没骑自行车的自行车比赛冠军差不多,即便刚骑上去可能摔个几跤,摸到点平衡感,身体的感觉一回来就能一帆风顺了,是这个道理吧。

虽然她丧失本我没有二十年那么久就是了,甚至能说就在不久以前。


嘛,缝纫水平达到这个等级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之后的事情靠自己探索也没问题。得益于她技巧的突飞猛进,神座也有了些自己的时间,捧着写生簿,切换到蓝色的铅笔,唰啦唰啦,他继续以随意涂抹的线条勾勒他的印象。

画这幅画会让他冷静下来,他冷静地思考着关于某件不冷静的事项的决策。


……现在还不能直截了当地戳穿吧,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绝对是到最后都不能直说的。

更何况神座还没有确信,也不知道根据在哪里,他已经接近了,非常接近,只差一步就能完成他的推理拼图。




此处是与世隔绝的垃圾回收站、人间的断层。

现在就告诉他,这儿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医院,或许是什么建在孤岛上的违章设施,巧合般位于国境分界线上的无法之地,靠生命体的精神力来发电的资源站,而他们都是被囚困的奴隶,出去了也无法得到自由,跨出第一步就会落入海中沦为鱼食……之类的,神座也不会为此太过惊讶吧,奇怪的事物他已经见得够多了。

月光原虽然不曾提起过,但是神座暗自明白一件事,就是自己的治疗方案是错误的。那也是必然的,他过去同样拥有”心理治疗师“的才能。

同时保有“神座出流”的才能和”日向创“的性格才是正确的成果。

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就这样接受了纯粹的时空回溯计划,有受到过一点七海的启迪影响,那又是其它的故事了。


白银紬的治疗方案也出错了吗?一定的,而且是比神座出流的来得还要严重、还要可怕的谬误。




「明天我大概有些事,不会到中庭来了。」淡淡地宣告道这次就是倒数第二次见面,「后天下午我就出院了,在那之前碰个头吧。」

「咦?好、好的……」刚刚的高兴模样一瞬就停滞收缩,显而易见地失落起来,她张开口,动了动嘴唇,可能是在寻找运用在当下场合的宅梗含混过这个突如其来的告别氛围吧。

不知是因为失过忆,还是认真地把对方当做朋友之后产生的微妙感情掐住了她的喉咙,一个字都没能再吐出来。











不知情者可能会以为这是用来批量处决俘虏的杀戮专用房,谁会去想到住院楼入口的接待室。

就算是作为电影道具申报也会被因为真实感太差而驳回,口径大得离谱的两台加特林悬挂在天花板上,枪口正对着仿佛在颤抖着朝左右移开的钢铁门板,昏暗隐蔽的其他角度里也藏着较小的自动机枪。只有用来夺命的武器,没有座椅,更不可能有预约挂号的窗与服务中心值班的护士,光凭沉重的空气就几乎能扼杀心脏的鼓动。拖长了音调的两道粗糙摩擦声重新闭合后,只留一个薄薄的,仅着一件单衣的影子笔直站在那儿,怕是一阵扫射过后残余的血肉里连头部在何处都无法辨明。

可惜那个人是神座出流,在C栋的保安员中无人不晓。

他们虽然是透过监控摄像头确认这边情况的,但是能想象出慌慌张张交头接耳的样子呢。现在一抬手打碎镜头也没问题,不过神座并不想作出那么富有敌意的举动,他深知C栋安管很辛苦,更何况这边的警备系统设定好了,一旦摄像画面被切,机枪就会立刻开始扫射。


凝固的六十秒。

内侧的防爆门打开了,勇敢的赌注告胜。

照规定说放A栋进去是不行的,不过神座另当别论,摄像头对面的人大多对他抱有敬畏之心,在他变成普通人的现在依旧如此。





神座好似一抹不受重力支配的影子,在充满压迫感的狭小走廊上快速地移动,他仿佛与这栋建筑物本来就是一体,自如地穿梭上楼,无视掉每一扇吱嘎作响的病房门里每一只听闻他脚步而蠢蠢欲动的耳朵。

C栋第三诊室的主人不在,时机不错。

只是从门缝的亮度推测出这一情况的神座……


嗯?

悄无声息的、难以捕捉的一闪——




他紧急地侧身避开,但是站稳的时候左边鬓角的头发还是没了,正悉悉索索擦着肩膀掉下去。

啊,这一下本来是冲着左眼的吧?

发型被弄乱了,不过乐观点吧,反正明早都是要剪掉的,他毫无危机感地想着。


「呀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谁鬼鬼祟祟的呢,过来一看发现这不是创碳吗?」以这种带有血腥味的独特方式同他问好的这个长舌女妖在瞬间收回藏起剪刀,机灵地往后退去几步拉开距离后,跟个蹩脚漫才现场的群演似的,毫无道理可循地捧腹大笑起来,「干什么,好不容易逃出去了还特地回到这鬼地方来?难不成是脑子烧坏了吗嘿哈哈哈哈哈?」

「灭族者翔……」借楼道的一点点灯光认出了老邻居的脸。

拜托,这都过了多久了,还是没保安有足够的胆量从她手里抢下剪刀锁起来吗,碎碎念碎碎念。


「不像是回来拿落下的东西的呀,怎么了,你要进那个办公室吗?谁的办公室来着?算了怎样都好啦,没想到你这人模狗样的也有那种兴趣。」

「调查点东西而已,还有这个诊室是江之岛的,你不知道吗。」

「江之岛?哦好像是的呢,不过我出来闲逛的时候都没怎么见过那女人……」接着便自说自话了起来,「话~说~回~来~这破医院就不能聘几个萌萌的男医生吗,人家会变得更加顺从治疗的哦,真是的!」

是会变得更加顺从你的杀人本能吧……咳咳,强忍住吐槽的冲动询问:「白银紬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啊,她时不时就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转来转去想不认识都难吧。」说到这,灭族者翔顿了顿,「啊——不过要问只是听说她的话,倒是蛮早之前的事了。」

「作为知名的角色扮演家?」

「不是,是作为江之岛盾子的粉丝。」

「……粉丝?」

「我没跟你说过吗,江之岛她啊还在学校的时候和我是同班的,那个时候吧……她不是做模特么,于是叫白银的鬼畜孩子就把江之岛列为自己的模仿目标了,跟踪啊监视啊盗摄啊什么事都干出来了,超——级拼命地想扮演她来着。哎呀,我也是听江之岛说她深受其扰才晓得有这么个人的……说实话她的这份根性和热烈的爱都稍微,有点让人感动呢。」


如果……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的话。

不,灭族者翔没必要说谎的,是虚是实待他找到白银的档案就会一切明了,也就是说……她的记忆被清除是为了……






「腐川!找到了!你又钻空子溜出来……」拐角处急匆匆的踢踢踏踏由远及近,看来是负责看管她的倒霉蛋上线了。

「叽叽喳喳吵死了!宰了你啊混蛋!!」

……神座无言地静观着装备电击枪的保安被三下五除二地打晕制服了,没被杀只是因为这位保安并不是什么萌萌的男性,太好了呢保安,可喜可贺啊保安。

因为灭族者翔只是从自己的房间跑出来,还没有试图到外面去程度就不算太严重,也不必担心其他保安会大动干戈地来抓人,她对于这样子争取自己的自由已经非常习惯了。

「嘿,撞大运了,这家伙的IC卡是三楼通用的,拿去吧。」

「谢了。」其实要弄开这扇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哪怕现在房间的主人刚好回来撞个正着,他都有自信全身而退,不过省时间也好。


刷了IC卡,还给她,拧动门把手,推开,摸索手边的墙壁,打开电灯,一片亮堂。

映入眼帘的房间,与整个病栋都格格不入到叫人目瞪口呆。

C栋不允许有窗,原本应该装窗户的地方由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取代了,大张旗鼓的绚烂霓虹,像素风的、黑白两色的小动物在画面中间跳奇怪的舞,墙壁以不给一点喘息空间的气势贴满了海报,天花板也不漏过,磨砂的、荧光的、镭射纸……各种各样的大头、全身,五花八门的pose与时尚潮流的服饰搭配,主人公不用问也知道,都是某位爱用红色指甲油的金发女子。

她这种人当医生真的真的真的没问题吗!?不管谁看了都会这样质疑吧。




「啧,怎么这么自恋啊……」

头一回看到这房间内部的装潢会恶寒而起一身鸡皮疙瘩是自然的。忽略掉搞不清楚状况、抱着胳膊做呕吐状的灭族者翔,神座踏进里头,没有陷阱也没有警报。


他要找的东西是一份文件,为了进行医治,主治医生应该事先有准备好。对于人格形成来说社会经历是至关重要的,人会“生病”就会有”病因“,自身孕育亦或是来自外界的“病毒”。

这些资料并不在职员之间可以被公开的数据库中。

翻过放满了各色化妆用品的抽屉,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一摞,被拿来垫盒子了。






白银紬的调查报告——




著名角色扮演家、模仿艺术家。


不进行任何变装,以本貌出镜留下的资料少得可怜,在这一前提下会变成存在感无限近似于0的空气人,宛如某种超能力,好几学期下来同班同学连交谈后想起她长什么样都做不到。

从小拜这份诅咒的体质所赐,她的生活连连碰壁,无奈中开始模仿动画里的人气角色,其技术实在出神入化,除了容姿服饰的完全复制,模仿的还原程度精细到可以……


“从▲▲的性格来看他下一话会说这样的台词吧——”

当时正在电视机前等待直播的观众对照着她发的推文一个字一个字地比照,十几句台词一个字都没有差。不久后那个动画组便换了一位脚本师。


有着被模仿的原作作者畏惧她还原出的笔下角色而噩梦缠身,先后杀死漫画中的对应角色,无限期停止连载并退出漫画家生涯的小道消息。

“那家伙、那家伙让我的孩子活过来了——”被问起退役的原因只是脸色发青地抛下这么一句拒绝了采访。


渐渐本愿扭曲,变成了只为追求更好玩更高难度的模仿而活着的挑战家。

被问起“为什么要扮演角色”时,答“因为角色就在那里啊”。

不再在乎是否引人瞩目,就像是在欺负人难度的游戏中偏执地追求全奖杯一样,只要决定了模仿就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毅力和韧性,只有在这方面才能展现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热情。


在第33次的模仿中,尝试模仿现实中存在的人物而诱发过敏,高烧一周在生死线上徘徊。

首次品尝到失败,受挫崩溃,精神冲击过大,再加上连续发烧的作用,失忆而入院。






……唉。

「说起来,江之岛有和你讲过会去做医生吗?」将文件物归原位,神座缓缓站起来,把目光投回门口的时候,「……已经走了啊。」

八成是那个保安快醒了,灭族者翔也就不知何时闪人了吧,不过无所谓。


在不可能听见的远处响起了某段音乐,条件反射的幻听直击脑海。以稍长的间隔开启单曲循环,当那个不管有多好听,数百遍后韵味都早已被破坏殆尽的旋律传达过来时,A栋的午休时间落入尾声。

就算不再做任何确认他也明白他已经抵达了终点。










人体的细胞平均每7年就会全部更新一次,7年前的你与现在的你是同一个人吗?

定义的变与集合之名的不变,影响同一性的关键又是什么。数千年来智者们把旧斧子的刀刃刀柄拆了又装,在哲学的境界里七嘴八舌争论着的同时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穿越赫拉克利特的河。




从早上醒来开始就难以自制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也不能说是因为脑袋变轻松了所以思维能力就变好的样子。

为了打消可能会有的”这人是谁“的疑虑,他坐在老位子,时而摸摸冰凉的后颈,维持一个固有的目光角度,只凝望苍穹。今天气温突然回冷,在中庭的人意外地少,日光洒在石阶上平滑的部分反射成洁白的晕染,莫名有种宗教般神圣安宁的气氛。




「神…座,先生……吗?」

来了。

「——真正的名字是”日向创“,请多指教。」闻声站起来,淡淡地苦笑过后,伸出去的右手得到了一个略有迟疑的相握来回应。

是一个并没有什么超凡才能的家伙而已。

果然剪了头发,换上了以前常穿的衬衫和领带以后给人的感觉会大幅变化啊,贸然上前打招呼发现是不认识的人就尴尬了。


「“请多指教”之后马上就要告别了,还真是有些伤感……」

「哈哈……」

「不过,“日向创”这个名字,是真的很有少年漫画的主角感喔!和改变过了的形象也很相配。」

「是吗。」自己并不是适合惊险刺激暗流涌动的悬疑故事中,那个主人公之位的容器,虽然在心里暗暗这么想过,不过目前就姑且当做赞美之词接受好了,「从这里出去之后,成为创造自己崭新生活的主角,如果有这种含义在还真是不错。」


这是一短暂的相处,数段零散的午休三十分钟时间拼凑起来,构成两人所有的正面沟通。

只是不想把自己感受到的一切归类为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以这些信息为样本,日向通过反思更深一层地理解了自己与神座的关系,并坚定了这般取舍的决心,这样的恩惠白银并不可能有所知觉。

他准备了一个东西。


「这幅画,送给你吧。」那是他这些天来都在尽力完善的“印象绘”,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证明神座出流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碎渣。

「什么,我可以拿吗?明明之前就净是在接受神……日向先生的帮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都没有什么能回礼……」困惑起来。

「拿着吧。」

「谢谢!」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卷画纸,摊开看,「是人像呢!画得真好。」




「画中的人物,认识吗?」


「欸,是我应该认识的人吗?」微微瞪大眼睛后,低下头仔仔细细地观察起画中的少女,干净利落的中分、在肩膀以上很整齐,以下则呈现自然的卷曲和散乱——那样铺散开的海水一样的长发总觉得和无框圆镜片非常合称。


「……不认识吗。」






已经兜兜转转唠唠叨叨,烦恼了好久的……日向创的那件初见时就认真地犹豫着,再三谨慎思索过后,决定还是不要直截了当问出口的事。从结论出发来看,他的直觉一百分地正确,不能问的。曾经莽撞、虚荣、迷失过的自己是否拥有质疑别人生存方式的资格,这点使他却步了。可因为那实在是让人过于不舒服,过于反感,他这些天来都在着手调查并尝试自己解开问题,而现在他总算、总算,明白了那个答案。











为什么,面前这个枣色长发的少女……要自称“白银紬”?











在日向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战栗时,她皱起眉头快速翻阅手里的笔记本,这次眯着眼,离纸张凑得很近,可能是因为近视度数正在某种改造中急剧上升。“该配副眼镜了。”她之前有那么说过。

「好奇怪啊……我、我不认识那个人才对……因为我很“健忘”……所以按照医生的嘱托,凡是认为有必要的事情都会记下来的,我找找哦……」






为什么状况稳定了下来不再切换人格了呢?

因为本来就没有那些人格啊。


为什么忘记了裁缝的技巧和以往的记忆呢?

因为本来就没有那样的过去啊。


为什么丧失了白银紬她自己呢?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白银紬啊。






「啊,找到了找到了。」不是白银紬的某人跳了起来,激动地指着某一页上贴着的仅此一张的模糊照片,「居然是江之岛医生啊……医生不戴那个金色假发时候的样子本来就存在感很低……偏偏逢上我又记性不好,感觉丢下笔记本立即就会忘记她的样子了,呜……真是太惭愧了。」

「可以给我看看吗,那个笔记,看一下就好。」他知道他现在的脸色很差,可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请求,「就当成是刚才所说的“回礼”可以吗?」

「可、可是……」

「只是有点感兴趣而已……」

「其实好像是有约定过不能给人看的……」她手足无措地抬起脸,那双杏红的瞳仁因迷茫而颤抖起来,一会儿,嘀溜打了个转,「恩,我想日向先生的话应该没问题。」

「谢谢你的信任。」日向已经不清楚他是以什么语气在说出这话的了。






半透明软封下面清晰地写着“白银紬“这一名字,翻开活页线装笔记本。

只是远远地瞟了一眼也会受到震撼,那是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疯狂的催眠手迹。


“我的名字是白银紬,本业是cosplayer,有点儿人格分裂所以正在停业住院中,我现在会什么都想不起来是因为刚接受完特别的治疗,阅读完这本笔记本上的内容就能了解到想起来更多当下的状况了,人际关系、掌握的情报、生活上的安排、接下来该去的场所、要做的事情理应都有记录,什么都可以忘但是不可以忘掉在还有意识的时候更新笔记!”

“我的主治医生叫江之岛盾子,是最值得信任的对象,不会加害我的好人。一旦陷入自己无法解决的困境绝对、绝对、绝对要找她帮忙。一般呆在图书馆的情况比较多,是戴着假发和隐形眼镜的女性,在只有我们两人时会脱下假发。因为很容易过敏所以好像平常都挺虚弱,有的时候会突然性情大变,要包容她。”

“(贴有病院的整体地图和C栋的内部地图,旁边是一张时间表)”

“B栋的真宫寺小姐,一个古代日本风浓重的美女,貌似是认识以前的我的人,委托了和服,(大小尺寸等详细要求),虽然已经不会做衣服了,但是我很高兴所以先接受了再说。”

“原本的我是个挺普通的人,只有对于宅文化知识算是比较精通。但是如今已经全都忘记了吧?因此得重头学起,每天的中午十二时三十分要记得去图书馆听江之岛医生专门为我开的讲座。(写着要背诵的各种梗和老漫画的剧情整理)”

“为了能变回我自己,我要加油了哦~”

“A栋的神座先生,黑色长发暗金色双眼的男性,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在意,交谈了发现还是蛮好相处的!希望能成为朋友。他还教我裁缝。不过马上就要出院了,好可惜。“

“我也想快点治愈那个空缺的人格被转到A栋啊!”

“(杂乱的事项)”




…………………………

…………………………

…………………………


果然,是这样吗,不是知道了有关白银紬的真相,拿到这个笔记本也看不出什么大问题的吧。毕竟按照灭族者翔的说法,白银一定是誊写练习过江之岛的笔迹的,这本本子记载的长篇大论,认认真真前后对比了还是看不出撰写人的差别,也不能责怪面前这个傻乎乎天天捧着它的少女迟钝。




最初觉得奇怪是,她胸口别着名牌那件事,恐怕是自制的吧,明明这个医院并没有那样的规定却还多此一举,像是要刻意彰显那个名字似的。

在看到她的外貌的时候,在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当时还是神座的日向脑内一瞬间滤过了多少情报呢。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虽然白银的素颜照片确实很少,但有流出来过的,他也见过,因为那是还保有“记忆力”才能的时候得到的信息,没能忘掉,他优先选择在不抛弃直感到的可能性的同时怀疑自己的记忆,后来他去尝试了,并证明了。

证明了真正的白银紬即便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黑墨水字迹的这一秒钟都仍未放弃“模仿江之岛盾子”。


撇去隐瞒实情的一部分工作人员,除他以外还有谁能发现这个矛盾呢,不管是谁都记不住白银紬真正的样子,所以她当然可以做到那种事了,假名注册,偷偷动用医院的技术,伪造出了这样的笔记本来赋予医生与病人彼此贋作的身份,觉悟到”成为不了江之岛盾子“的白银……






——想要“让江之岛盾子成为自己”。







「日向先生是认识江之岛医生的呀!」

跟初会的时候同样地,对自己是白银紬这回事深信不疑的她用食指戳了戳日向的脸颊。

「……姑且。」这个诡异的习惯也是属于你的?还是你亲爱的主治医生教你这么做的?分不清。

「是对照片有什么疑问吗?」

「没什么,我的错觉……罢了……」掩饰掉不安,将笔记本递还。

「不过,为什么画了这幅画呢?」

「这个的话……你就回去问本人吧。」一时要他搪塞,也没法瞬间找到理想的搪塞法。

自称江之岛的白银医生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会露出扭曲的表情吧,假面或许一下子就出现裂痕了也说不定。对于计划被外人洞悉感到愤怒、还是恐惧?不可能毫无波澜。






错位的寒暄。

灭族者翔和她,不会有被从C栋释放的日子了,只要白银在这间医院的势力不衰退。

换句话说,只要在这间医院里,白银就可以一直如她所愿地作为“江之岛盾子”存在。

日向也难以违心地祝福她早日康复,只好随便说了点“那件和服能快点完成就好了,虽然我看不到了很遗憾”之类。

宛如之前一样,克制动摇,尽量表现出友好地社交。




「祝你一路顺风,日向先生!」


他与音无凉子最后的对话。











……那是不对的啊(それは違うよ)。

就像这样与被吞噬的同类过去式划清界限。


治疗并非意味着干脆利落地扔掉了长久以来对才能的执着,只是把那个作为无可奈何的、构成他的某一部分接受了而已,正因为“与神座出流不可混同”所以才是“日向创”。

同理,正因为“无法成为江之岛盾子”,所以才是“白银紬”啊。能理解到这点吗?能有收手的一天吗?能在这个医院之外的某处不期而遇吗?

那不是从混沌里脱身的少年所能盼望的,也有充足的力量去促成的事。


仅仅是尊重着反论,尊重着心灵的平等,而后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而已,他的答案被叙述完毕。

你也好,她也好,我也好,大家也好……在“是一个怎样怎样的人”之前,“是自己”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吗。不论美丽,不论丑陋,不论曲折,不论平淡,我是为了从人造希望的沼泽中爬出来,夺回普通但却只属于我的一生,所以才活在此时,所以才站在这里的啊。


以并不先进的陈旧部件强撑着,立誓到腐朽、崩坏、沉没为止都绝不更换一根木头的忒修斯之船拔锚起航。

日向吸了吸鼻子,折身走进迎面扑来的虚幻海风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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