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葬礼中脱身时刚好下起了雨。我听着残余的一丝丝抽泣声,望着被涟漪搅得波澜起伏的水塘,心想,反正这些液体里含有的,为死者所流的眼泪的成分,连0.0000001%都不会有吧。然后钻进了他人的伞底。
几个大人在谈论埋葬地点的问题,结果似乎是故乡的山上。哇,那里可远了。
去火车站的路上,我把藏在口袋里的花儿取出来,捏在手里,那是从棺材旁边偷的。
它是最美的一朵,看着叫人心情很好。
与一些不是很熟悉的家伙们在检票口分别,我登上了几乎是包场般的车厢。大家都一脸疲惫的样子,能懂,能懂。把身体沉进车轮的颠簸里头吧,耳闻汽笛呜咽成歌。
换乘子弹头列车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这样就可以在畅爽的速度中洗掉衣衫褶皱的尘埃了。有人的表情明亮起来,露出笑容。我与几个死者亲戚家的孩子在走道上顺着行进方向狂跑。即使如此也不过是在地球的衣褶里挪动的尘埃,追不上任意一颗星斗。
坐了特快飞机才明白,周遭还是不认识的人多。各种各样的头发、双目、皮肤、语言。事物使我眼花缭乱,放弃了去在意。想着的是跳下去,溶进云,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该有多么妙。
终于到了目标地的城市,只剩前往郊区了。队伍瘦小到仿佛仅余下骨架,不过倒是自在不少。在道路上搭了新能源驱动的悬浮飞行器,令人惊叹的是如此科技已相当普及。我从未见过这般发达的光景。死者可真是好运,出生在理想乡一样的地方。
与之相比产生巨大落差感,山脚下的观缆车点停运数年。最后与我同行的那对老夫妻离开了,不怨他们,这么大年纪去勉强爬山也不是个事。
踩着风化严重的石阶,踢踢踏踏起舞。我苏醒,我沉眠,在没有地图的梦里追迹宝藏。途中不曾与生命相遇,每眨一次眼就有一个物种灭绝的话,这次大概是轮到了蚂蚁。
顶峰抵达,我心满意足。恨不得以摧毁灵魂为代价叫喊,告知天上的神灵这段丰功伟绩的旅程。
我蹲在一片荒芜的墓碑前,将口袋里的花儿摆在了那。遗憾的是,在我的指尖离开那一瞬,它就迅速枯萎、腐烂、分解,化为一滩有机肥料了。
哈哈哈,那也没办法。你猜,为了来见你,我到底花了多久?久到社会发展到了那样的高度,久到世界上只剩我一个人记得你啦。
怜爱地触摸石头上刻着的、模糊掉的名字,就算全部在时光长河中被冲淡掉也不会忘的,放心吧。再怎么说也是我被叫了十八年的名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