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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滞留于枯燥旋动的时间机关。
自己也是支持世界运转的一枚小小齿轮,在完全磨损坏掉之前不应该停下来。
因此虚掷掉了光阴,以被亏欠的爱恋兑换数亿兆次入梦的理由。
从而每每错觉水滴之间的引力超越恒星。 』

灭世魔法使与骗子救世主

※《新弹丸论破V3》同人。

※设定非常随意的魔界背景王梦。

※2w5一发完结。

※这篇很放飞了,注意,这篇很放飞了。

※点文 @Sakune 













不管是谁大概都多多少少想过转生去异世界。课堂上晃神的时候,从家门踏出去的时候,坐在电车上打瞌睡的时候,或者干脆死了以后去那儿也不错。

「醒醒,喂,醒醒。」

「……嗯啊?」

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捏脸颊的力气那么大,充满弹性的女孩子的皮肤像是被突然松开的橡皮筋一样弹了回去,只留下浅红色的印记,疼。


一下拉开眼帘的时候,极近距离的大脸吓得她一个挺身用额头撞了上去。

「哇呀!」夸张地怪叫,对方由原本的双手撑在地上的姿势被打击得一下浮到了空中。




搞什么?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

浅灰色的没有朝气的天幕,像是不存在在此之上的云端和宇宙,延伸到某一个地方就是极限了。鼻腔里有一股矿石的味道,浑身都像被什么砸中似的,不自然地隐痛。身下散布着爆炸残留物一样的各种瓦砾,硌得不舒服。

嘿——咻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衣物,四下张望。这儿似乎是一块空地,远处可以看到歪曲的楼房骨架,满溢着魔力的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氛围。嗯?空中有很多小黑点,那是……


「喂喂不要无视我啦!」叫醒了自己的家伙一闪到了面前,以要占据她整片视野的气势贴了过来,见他是个矮个子的少年模样,穿着白色的拘束服,戴着黑白格子的领巾和看上去很正经的帽子,八成把角藏在下面了,披风的阴影下面有一对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的蝙蝠形翅膀,双足都不着地漂浮着,是恶魔吗,还有穿得这么时髦的恶魔啊,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设定以后,对方把手里一个方形的文字输入框递了过来,「来来,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

「……什么?」

「啊呀啊呀,不明白吗?你的脑子里是芋头吗?」人畜无害的可爱的脸佐以辛辣的话语,「你死了,所以转生到了魔界哦,现在就要像主人公一样告诉引导npc你的名字才对吧?」


「啊!?咱死了???」

「真可怜,这孩子还没搞清楚状况啊。」恶魔露出了沉痛的表情,抹掉了几滴假得不行的眼泪,「大概也就几分钟前的事情吧。人间界已经毁灭掉了哦,大家都死光光咯。」

「啊!?人间界毁灭了???」

「我懂了,你跌下来的时候摔得太狠丧失记忆了吧。」接连抛出爆炸性新闻的恶魔兴致盎然地扶着嘴角,「那作为出血大放送给你解释一下吧。有一群勇者不满造物法则所以去反抗了造物主,然后大家一起同归于尽了哦!人间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我想想……好像是四个人吧,真的是来搞笑的非主流勇者队伍呢。有一个能把言语变成子弹的嘴炮魔弹射手,有一个辫子能杀人的暴力暗杀者,有一台意味不明的机甲铁屑,还有一个只会玩玩鸽子和扑克牌的没用魔法使,也就是你。」

「啊!?咱是勇者???」

「都说了是勇者里最没用的那一个啦!不要只听自己想听的部分啊!真是的!」毫不留情地戳了戳她的太阳穴,中断了那张嘴巴已经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的傻表情,「总之,快告诉我你的名字!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

见她困惑地注视着什么都没有的方向,看来是真的很混乱。

「啊啊算了!那我来给你起一个吧!“飞机场丑女”!就这么决定了!」说着他就掏出一只羽毛笔要往输入框里写。

「嗯啊啊啊不行!」眼疾手快夺过他的羽毛笔,她咽了咽口水,「咱想问一下……咱是,可以重新设定自己的名字的对吧?不用还活着时候的名字也可以的吧……」

「可以是可以啦,你想抢注什么神ID吗?想用偶像的名字?某部动画里你的本命的名字?」




「Ouma(おうま)。」




「……………………………………………………」

「虽然咱的记忆还是一团浆糊,不过看到汝就不知怎的想到了这个名字,不行?」

「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却还记得这个啊……嗯,不过很有品味!我不否认是个好名字哦!」恶魔就像在经历某种心里斗争似的,脸上直冒汗,明明刚才还给人留下了说话轻佻游刃有余的印象,现在却又像是抗拒着什么一样,食指抵着鼻尖蹭了蹭,稍稍调整一下以后,掩饰起了所有的手足无措。




在奇妙的输入框里写下了那样有点怀念的称呼以后,轻轻敲了一下确认。之后让人暴怒的事情发生了,施加在名字输入框上的伪装魔法啪地一下解除了,飘落在手里的是一张契约羊皮纸,上头画满了魔法阵和看不懂的文字,而刚刚签上去的名字就在“契约者”那一栏上。

在自命名为“Ouma”的魔法使瞳孔放大的同一时间,恶魔从她手里把羊皮纸抽了回去,以快出重影的手法卷起来一下塞到了披风下面的四次元空间里。

「尼嘻嘻嘻嘻嘻,你被骗了哦,啊啊遗憾……从此以后要当我的奴隶了。」

「嗯啊?开什么玩笑!!」

但是就像是要回答“并不是开玩笑哦”,被骗取掉签名以后,全身的力量就像一下被抽干了,她跌坐到了地上。






……

翻转牌。措引。图书室。空中漂浮。闪牌。钢琴伴奏。真空交换。手彩。食人鱼。拟具。雪花纸。水中逃脱。精灵小屋。球色。蜘蛛丝。飞杯不见。古典移牌。蜡像。吞剑。赌徒戏法。降灵术。大变活人。抓烟。剪绳不断。扇牌。空手出花。藏袖。在决定要好好活下去的那一天所流的眼泪。镰刀。镰刀。镰刀。镰刀。镰刀。镰刀。骗子。镰刀。镰刀。镰刀。






「喂喂!现在想起来还太早了啦!」手腕被拉住了,恶魔好像在接触到的部分施加了一些浮力的咒文,不知不觉间轻飘飘地立起了身子,在发觉到自己被他抓着一起在飞行起来的时候,慌张到了无以复加。

为了维持应对目前状况的思考能力,只得将剪贴在脑海里的单词全部赶跑,与此同时终于,得以将那风景纳入视觉神经中枢。

空中飞翔的黑点,扩大后是有着幻想种外形的怪物,不管是哪边的RPG游戏采用这样的设计都不奇怪,爪牙绒皮羽毛鳞片尾巴猗角,或是无所事事悠闲地乘着风,或是有着明确目标地拍打翼翅疾行,交错而过的时候也会打声招呼,夹着雷电或冒着火光,满溢着元素的吐息。

刚刚还觉得充满压迫感的苍穹,在切换着角度观察的时候就会变幻出尽不相同的色彩。类似于极光的旖旎帘幕横亘在现实与虚构之间。气流刮过面颊和刘海下方,卷起来的披风以要扯住全身的气势向后铺展,一手紧抓住帽子,她是不准备把嘴巴闭上了,就是这种程度的惊奇。

因为离开了刚才那片空地之后,魔界都市总算披露了它的一角。


某个小孩拿着铅笔在画纸上勾勒出的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线团,如果去思考这样的排布到底是为了什么的话就输了。街道的规划毫无大脑,转着圈拐着弯,划开面积不一逼死强迫症的土地,奇形怪状的绿化带,街头艺术一样的涂鸦满布柏油路面,充满颓废感。乍一眼蚩鄙的建筑风格,细看后方能发觉喷漆的下头藏着精致的西洋式魔法阵花纹。来自21世纪的摩天大厦与来自中世纪的旗帜哨塔烟囱木屋被安排在同样的街区,现代感与魔幻味道融合发酵。没有红绿灯全凭运气和直觉的交通枢纽,淋漓尽致的抽象主义派Logo,乱七八糟里面蕴含一丝天才般的和谐。那样疯狂的都市里车水马龙的噪音就像是在提着喇叭大喊,我们的文明就是这么桀骜不驯!

「看呆了?」逐渐减轻了对浮力咒文的魔力输出量,恶魔侧过脸来好笑地问。

「嗯、嗯!」一想到这是一个不光承认魔法存在,还将其作为一种个性伴随着日常生活的幻想社会,就被兴奋冲昏到顾不上别的了,根本没有闲暇掩饰胸口灼热的高频率跳动。




降落的地方是某栋豪华圆形建筑物的三楼,免去了走楼梯的功夫,在外侧阳台中断咒文。

赌场。

在她依旧眼花缭乱找不着北的时候,恶魔已经大步流星踏了进去,从头到脚都是熟客的风范,面对比地狱还危险的花花世界,眼睛都不带眨地,径直走向柜台,其他客人心领神会让出一条道,正在发牌的赌博师顿住了,为了概率问题几乎动手起来的两个哥布林也一时安静地看向他。

莫非这家伙是个当地相当有名的小混混了?这时才慢慢拾回自己签了奴隶契约书这一事实的魔法使终于冷静地为在魔界的前途担忧了起来。

「用这个新鲜的魔法使作抵押,给我筹码。」这句话成了压死她前途的一块巨石。

「等!等等!咱……咱可不是汝的所有物!」无力的主张。

「嗯?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哦?」那一刻完全的恶人颜彻底打消了刚才被牵着手飞行时的一点点帅气印象。

掌柜的是一个身形巨大的胖青年,打扮相当地搞笑,用博人眼球的方法抛出了被设计成国际象棋样式的黑白筹码,看不出种族……说起来这边的工作人员都是差不多的样子,不对!这个时候还在观察什么啊!嗯啊啊啊啊真的会变成奴隶吗!会被关起来?变成活着的魔力榨取源?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最下层民?廉价劳动力?与其起早贪黑地种田还是被榨取魔力算了?


魔法使狂乱挠头的片刻,那个真正意义上的恶魔已经坐到了老虎机前面。谁能解释一下万一输光了会怎样啊?

「小Ouma在那愣着干什么?」

「……呃啊?」反应了半天才明白Ouma是自己现在的名字。这么被念出来,不管是念的那方还是听的那方似乎都不太自在。赌场里的气氛也微妙起来。

「这是事关你的人身权的赌局吧?不想掺一脚吗?」

比起那个,谋划一下怎么逃跑比较实际。虽说如此,人生地不熟,魔法也不太能用,更关键的是那个契约上有没有什么反抗会遭到天罚的内容也值得在意,她还活着的时候,内心里以前是妄想过一整套魔界设定的,作为魔法使和恶魔签订契约也是确实有的,然而不管是哪两个种族之间达成某种关系,不清楚条例却签上了名字绝对吃了大亏,现在开始天真地照搬进去。

但是不逃跑还能怎么办?赌博可是深渊啊!

她没有回答,只是久违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瞳色如万花筒旋转。


观察眼。

可谓是相当简单的魔法了,兼具低等级的敏锐度提升和感应线索的功能,曾经指导过同伴的那位魔弹射手掌握了随时间流逝自动浮现正确言弹的特技,作为交换获得了这个。转生成为魔法使种族的现在,只需一念就能发动。

左边的工作人员数量是2个,右边是3个,柏青哥和麻将桌中间较开阔的通路,在这里短距瞬移的话……

「哦?」恶魔饶有兴味地翘起了二郎腿,并没有起身阻止的意思,「成功率为0的尝试只是浪费资源而已。」

「住嘴!才不要任凭汝摆布!」




诶……这是什么。

赌场墙壁上并列贴着的四张摇滚明星海报上面涂着轻易不能察觉的荧光涂料。定睛注视,说是魔术符号的话太过简洁了,如果是数字的话。

「1、2、0、3……」


以此为信号,亮堂堂的赌场漆黑下去。

又在搞啥?

在寂静中显得莫名悦耳,恶魔低声吟唱着什么,以为只是装饰的蜡烛壁灯约好了节奏接连被点燃。

赌场里除他以外的客人都不在了,向上向下的螺旋楼梯和通往外头的门全被强力的结界魔法封闭起来。统一戴着小丑面具的工作人员塑像般一动不动。凝固的空气如拷在脖子上的枷锁,透不过气,不可见的手摩挲着眼角附近,痒痒地皱起来。

若悲伤是水,名为Ouma的魔法使觉得自己可能是突然被人泼成了落汤鸡。

「对这样的场景有印象吗?」对于他突然间又跑进柜台里这件事已经懒得表达讶异,当成自己家的模样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澄澈的紫色饮品。




糊涂,一片黑暗,蜡烛被点亮。蜡烛被点亮以后,蜡烛被点亮以后,蜡烛被点亮以后。

「咱的,非常重要的朋友被杀了。」

是的。

现在还只有模糊的轮廓,但是,如果见到的话一定能想起来。因为不是那个人的话,如果并非那个人的话,要是没有那个人的话,绝对不会成为现在的自我,勇者也好造物主也好人间界毁灭也好,会走到这一步……


「嗯哼,除此之外还想起了什么吗?」

「不止一个人,是两人。」

「喔……适应得很快嘛。」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吧……?」声音已经,被突然袭来的凄凉回忆冻僵了一样发着颤,明明是名字和容貌全都记不起的朋友,曾经有过的离别还是让人透骨心寒,「她们也在的吧?还能……见到吗……再一次……」

一根小小的希望的稻草握在恶魔手里,他把玩着,随时可以掐断,坐在柜台上,晃动瓶子,与手中饮料同色的眸里不写有任何情绪波动:「有了疑问,就要尝试着自己去探索答案吧?会无条件地披荆斩棘为你们拆解所有谜团的那家伙现在不在这里咯。光是以他为盾是没法前进的,你明白的吧?」


不需要在此之上的暗示了。

行动起来。

动起来。




抛去踌躇,撕开墙上的海报,从左到右的“1”、“2”、“0”、“3”下头,各藏着大小不一的四个插孔,数字排序也得记住,1203意味着什么呢?

他咕嘟咕嘟喝着汽水,用鞋后跟反复踢着木头柜台门,含笑的目光随着她忙碌的身影兜兜转转。橙黄的烛光滤镜,不可思议的是从那个弧度中感受不到恶意。

“1”的海报正对着另一边的橱柜里放着的,贴满金箔的模拟刀,两手才能稳住的重量,小女孩体型缺乏肌肉锻炼的魔法使吃力地踮起脚尖才将那举到了胸口的高度,比对了大小之后,勉勉强强将刀刃插入了孔中,长度正好合适。

“2”的海报所在高度一致的的直线上,一个犬型的储钱罐,从整个赌场里唯一一台老式弹子机上取下来砸碎,由足量的魔界货币兑换到了筹码,将筹码放在同一列的麻将桌上时候,自动翻开洗牌出来好几排的骨牌里只有一块是不属于麻将体系,绘有风车图案,将那塞进孔里之后,响起了契合的音效。

“3”的海报对面什么赌博设施都没有,转头看过去是那张嘻嘻嘻作壁上观的令人生厌的脸蛋,魔法使不高兴地撇着嘴,绕过他,用短距离的瞬移术翻进柜台里。在某一瓶果酒的木塞里发现了被一起夹着的小纸条,上头写着“杀死king”。从飞镖盘处拿来了四个飞镖,前去扑克牌桌,负责发牌的女性双手放在膝上,小丑面具下的表情看不出来,不过是不打算做出任何举动的样子,于是魔法使放心地用飞镖扎进了桌上摊着的四位国王所在的位置,红心,草花,方块,黑桃。然后自动发牌器里弹出了一枚门卡。

在“0”碰到了瓶颈。

絮絮叨叨转圈踏步思考着的时候,踩在地毯边缘滑倒了,围观着的这些坏蛋们不约而同地扑哧,捂住嘴憋笑。原来是踩到了地毯下藏着的一粒骰子。捡起来,观察外表,普通。但是拧动起来的时候,从凹槽里射出了扩散的红色光线。照到天花板上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个在特殊色光下才能看见的图标。然而,在图标正下方的,也就是恶魔之前坐着的老虎机上,将自己的筹码几乎输光,也没法转出三个一样的……更别说是指定的图标!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唔唔唔……这种明明知道了解决办法却办不到的感觉……」气得涨红了脸。

「小Ouma,是不是很需要我帮忙呀?」在空中飘飘悠悠的把脑袋凑了过来。

「不要!」毫不犹豫。

「嘻嘻嘻不用害羞的嘛……小Ouma只靠自己挑战密室的样子我已经确认到了,啊,虽然都是配合你的智力水平设计的,所以谜题才会这么简单的哦。」

「为什么要说出来啊汝!」中间就察觉到这整个赌场大概都是他的地盘了,整这种游戏环节把人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吗!

「比起那个,嘛,反正你已经知道最后的步骤了吧?求我的话就帮你转,要不要要不要?」

「不要!」然后一转椅子重新面对老虎机拼命。


非常坚定地拒绝到底了以后,把筹码全输光了。不到黄河心不死。


「现在呢?」挑衅一样把下巴搁在了她肩膀上,带来一丝碳酸的味道。但是因为他飘浮着,所以倒也不是很沉重。哪怕手里还有五六个国际象棋棋子的底气时,被做这种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动作,她都会一触即发地捶上去。至于现在。

「……拜托了。」极其、不情愿。

「这么说谁能明白啊?具体说说要拜托我做什么嘛。」不用去看也知道现在的神情是有多恶质和使坏,他两边的标志性翘发蹭到了耳廓。

「拜托汝……帮忙打一下老虎机。要打出三个同样的……」说话的力气随着自尊心一起流失掉了。

「好嘞。」说干就干,在慷慨解囊提供筹码以后,他一手绕过背后,虽然是非常不好意思的姿势,但是考虑到新的一盘开始时激动人心的叮叮咚咚已然响起,Ouma僵硬地挺直了背脊强忍住反抗的冲动。

3、2、1。扳下控制杆。

一次成功。三个同样的图标,左白右黑,眼中有红色光效的咧嘴熊脸。

老虎机以最高音量播放出了Congratulations。

「好、好厉害!」

「我姑且也是这里的老板吧,必胜的诀窍还是知道一点的。」

「老……板……」

「你看。」

咯噔一声,“0”的插孔已经被自动填充了。烛火与灯光完成了一次照明任务的交接工作,结界被解除的声音如玻璃破碎,然后就像传染病似的,旁边一台老虎机也故障地播放起Congratulations,再旁边一台也来,然后干脆赌场里所有机器都中了邪地狂欢起来,只差个乐队在旁敲锣打鼓了。

然后发生的是……


憋了很久的工作人员们被解放了,夸张地大叫着扑向这边。

「总统————————————」

「终于能说话了,咕哈哈哈哈哈!」

「真棒啊!总统!演出效果great!结果great!一切按计划发展!」

「善后工作,明天总统也要帮忙的哦!」

一口一个总统地叫着那位恶魔少年,被小丑面具团团包围,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是一群远比想象中来得欢腾和喧哗的手下们。每个人都穿着相似的白色拘束服,种族大概也是统一的恶魔。重复着「知道了、知道了,不过答应善后是骗你们的」的,他们的总统,为什么制作了这样的谜题呢?在这数小时内对他的印象有多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只有Ouma自己能体会到。是个大恶党吗?还是像现在这样温柔又快乐地笑着的……像是朋友,像是家人,只是从言语表情中观察,那样亲密无间的关系对陌生的外人来说也明晰可见。有点羡慕啊。


「呐,有想起什么吗?」

「嗯啊?」

知道他们的总统要和这位重要的魔法使对话,手下们瞬间鸦雀无声。

「一时想不起来也不要紧,这个世界的一天只抵得上外头的一秒钟而已,在完全崩坏之前,你会慢慢想起来的,我保证哦。」难得的认真颜。

「真的可以相信汝吗?」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内涵,完全崩坏是什么?人都死了为什么还在计算外头的时间?反正也是他故弄玄虚吧。

「当然了!我的信用可是去魔界银行能借到十亿的那种啊!对吧大家!」急切地寻求认同来增添说服力。

「唔……怎么说呢……」「不要他牵着鼻子走比较好哦,魔法使小姐」「多一些警惕心啊!这是真诚的忠告了」坦率的手下们并不打算阿谀奉承的样子。

「哇!大家都好过分!你们都不是因为信赖我而凝聚过来的吗!你们只看中我的脸了吗!」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切换到哇哇大哭模式,他显然已经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了。

「嗯啊……汝们随便闹吧,咱就告辞了。」惦念着素未谋面的那两位友人,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得出发去找寻才行,不能在这里被绊住啊。

「这就要走吗?因为你太笨了解谜也很慢,现在已经傍晚了不知道吗?魔界的夜是很危险的哦。」指了指外面,多姿多彩的天空已经很明显地朝暗色调发展了,亮度一点又一点地调低。

「不管……船到桥头自然直。」懒得思考对策了。

「友情!真好啊!可是不行哦。」说着掏出了契约羊皮纸。

「果、果然要拿这个压咱吗!」临战态势,她一举起手来的时候,光束在掌心凝聚,惯用的,尖端铸成菱形的魔法杖沉甸甸地被赋予了形状。

「嘛,就慷慨地让你看看吧。」摊平,他用食指抹过原先看不懂的文字的部分,翻译魔法之下变得可以读懂了。


1、这份契约在恶魔和魔法使双方都签上名字的即刻开始生效。

2、恶魔每达成魔法使的一个要求,达成之后获得以令咒命令魔法使为自己行动一次的权利。

3、恶魔必须是先付出的那一方,先达成魔法使的要求才能享受自己的报酬。

4、根据可行性与否与意愿,恶魔可以选择接受或拒绝魔法使的要求。

5、魔法使不能拒绝能力范围内的恶魔作为报酬的命令。

6、这份契约在恶魔与魔法使互利3次后失效。

7、在失效前破坏契约和违反条文将受到诅咒。


「不是……奴隶契约啊。呼——」

「所谓的契约就是这么一回事啦。是更加公平的,双方都存在确实的交易立场的东西啦。只要骗别人写上名字马上就能获得主宰权的话跟绑架没什么两样吧?」

「汝的所作所为难道还不是绑架吗!?」

「怎么会呢?是很轻易就会被骗的家伙不好吧?」

「诡辩!反正!既然知道内容了咱就不会上当了!只要不是咱这边先委托汝就不会发生任何事的吧!」

「啊啦啦啦……还没注意到啊。」

「……嗯啊?」


颐指气使的恶魔总统微微颌首,于是小丑面具们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明明是看不到眼部的打扮,但是那样沆瀣一气的默契,如果没有经过任何沟通的话,只能认为是心电感应了。各自四散开来,然后在同一时间把手放在墙上某一处,一推。

整栋建筑物在激烈地变化,齿轮咬合的部分摩擦着变幻位置,魔法使感受到脚下的地板正在不同于地震的上下震颤,在一个相当巨大的机关里,究竟需要设置了多少陷阱魔法才能让它的每一个零件都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那样被触发了就慢慢全部运转起来。如果从外头观赏的话,那大概是相当震撼的视觉体验了,身处其中不知所以的Ouma只是惊觉外头的风景在下沉,不,是建筑物在向地底收缩,即使知道在拥有魔法的这儿不该太过奇怪,还是忍不住疑惑,是怎么做到的?几乎要掌控不住平衡,朝一侧倾倒的时候,被他扶住了。

从地上三层变成了地下三层。

从赌场变成了秘密基地。

——『D』『I』『C』『E』。






在这里中断。

「呃……?」

睡去吧,睡去吧,睡去吧。四个字母模模糊糊留在闭上眼之前的最后画面,意识突然被夺走了,这次连个招呼都不打,也是越来越过分了。从皮肤传递到神经里的涟漪,催眠术是像奶油一样柔软香甜的。怀着发现自己又中招的那一丝不甘心,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秘密基地的面貌的疑惑,和希望她现在至少能好好休息一下的心愿。

说起来,明明是个恶魔,触碰到的地方却感觉得到像人一样的体温呢。






苏醒的时候,那体温仍未消散。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他正躺在旁边,没有戴着帽子,露出了山羊样式的两只角,表面的魔术纹路比想象中来得更漂亮,如极细的剪纸艺术,闪烁的幽光。侧着身子,一手撑着脑袋,见她惊恐的目光利刃一样投射过来,情绪渐渐失控,床单都被魔力的余波掀起来,便无辜地眨了眨菖蒲色的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果要用一种水果来比喻她现在的脑袋,那只有番茄了,烂熟的那种。

「冷静、冷静。你已经在心里默念大爆炸魔法的术式了吧。」解析魔法的咒文在他耳畔回转。

「怎怎怎怎怎怎怎怎么么么么可能冷冷冷冷冷冷冷!?」代表热魔法的红色魔法阵已经在房间中央成型。

察觉到重大危机已经箭在弦上,即使是他也慌乱到冷汗直流,把语速加快到机关枪模式:「我对儿童体型不感兴趣啦睡衣也是DICE的女性成员们帮你换的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汝……汝的信用度……」

「小Ouma信不过的话,往我身上扔一个真言魔法吧,我会把刚才那段话重复一遍的。」提出了富有建设性的,把灾害控制到最小的建议。

术式的火焰,势头渐渐被控制住了。

以那位恶魔的脖颈为轴,一条浮动的光带旋转着,那是检验语言真实性的临时枷锁,感应到说谎的时候,它就会毫不留情地收紧,勒住他的喉咙。

实验过后,Ouma终于安下了心。


「趁着效果还在告诉你哦,你昨天不是拜托我摇了老虎机吗……」

「啊!」

「别一副要死的表情啊,令咒已经用掉了。让你加入了DICE。」

「什、什么?」

她跳下床,冲向角落里挂衣服的架子,取下自己心爱的巫师帽,掂在手里比以前重了不少,现在帽子外侧上挂了一个小丑面具。虽然努力地想要把那个拿下来,但是就像是被空间魔法钉在原地,纹丝不动。

「啊真是的!不要那么嫌弃啊!」

「咱真的答应了?真的答应加入这个怪组织了吗?真的不是汝在咱意识模糊的时候乘人之危吗!」

「一结社之总统怎么可能做那么没品的事。」

「可是用令咒也很没品吧!」

「交易天秤上的事情,谈何有品没品呢。让你加入也是为了帮助你啊,这么不领情,早知道就下令让小Ouma做别的更加羞耻的事情了,噗噗。」

「帮助咱?」

「你要去打探朋友的消息吧?但是魔界比你想象的凶险多咯。不属于任何势力的稚嫩的魔法使,放在马路上五分钟就会被各路混混瓜分个干净了。」

「这……么可怕的吗。」

「就是啊就是啊!所以快来夸赞我称颂我崇拜我尊敬我吧!」

「嗯啊啊……为什么要帮咱到这个地步……」

「要说理由的话,因为我以前也是勇者啊。」


空气一滞。

Ouma感受到一种,回忆的炮弹贴着她的头发擦过去,击中在背后炸开的感觉,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是破片扎在了身上,浅浅的伤痕,难以言喻的心情。

「汝也……曾是……勇者?」

「被吓到了?嘛……只是一个挑战造物主失败了的,没法被铭记的勇者的故事而已。」安之若素,事不关己。

「那汝也……曾是咱的同伴吗?」小心翼翼地,像是要轻挠伤口结痂地方的力道。

「我没有同伴哦。唔……和一个宇宙级热血笨蛋合作过,当然也只是合作了一下下而已。不过啊,说到底,把命都搭上去了还是没能成功,怎样都好吧。」随后,不知是不是为了逗她,他嘻嘻地笑起来这么说,「说到同伴啊……任何人都不是我的同伴,不过我是你的同伴哦。」

「……什么意思?」

「你不会帮我,但是我会帮你的,是这个意思。好了好了,快点换衣服,得出门去找你的朋友了吧?」光带旋转着,过滤着话语中巨大的信息量,并没有要收缩的趋势,片刻,便宣告时效过去,扩散着消失了。

事实上只消一两节咏唱的低等级真言魔法根本束缚不了他的,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额上冒着十字,赶跑了浑水摸鱼留在房里等着她换衣服的恶魔。Ouma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戴上了挂着小丑面具的巫师帽。那个巧妙扯开了话题的家伙,所说的单向同伴关系,总觉得非常在意。

早点是史莱姆派。

天气是万里无云。

前路是蜿蜒曲折。

站在十字路口,Ouma反复确认地图,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个城市的设计者的脑子里装的是煤球还是藕片,大概上头全是洞这点不会错。昨日在上空俯视还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身处其中时完全就是迷宫。

一片迷茫,走在大概是人行道的道路右侧,妖精嬉笑打闹着从头顶上飞过,随意播撒使人打喷嚏的粉末,东洋鬼族大清早就喝得烂醉,类似人偶系的辅警在搬运昨晚发过疯后直接倒在街边睡着的狼人。

「姑且问一问,小Ouma准备怎么找呀?」

「用眼睛去确认,看到的话一定能想起来。」

「哇,毫无计划。」

「不用汝说咱也知道!但是只是知道存在,这之外的信息一丁点儿都没,即使是念写魔法也需要有检索对象的名字……除了这样子还能怎样嘛!」

「如果你的那两个朋友都是家里蹲,你是不是打算在大街上找个五百年?」

「……呃啊。」

「拜托我的话,我就带你去找能帮你解决这件事的人,如何?」

「又来?这次咱不会被你带节奏了!」

「啊啦啦啦,得到了令咒我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的啦。需要拉勾勾吗?」

见他真的把小指伸了过来,Ouma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打量着那无害的笑容。清晨他所说的话,关于勇者,关于造物主,关于同伴,大概或许可能,不是假的。莫名听到某种电波的声音传递到内心,试着相信一下,也不是不行吧,再惨也惨不过真的变成奴隶了,他的实际行动已经使她慢慢拾回了记忆,在魔界的境地也改善了许多,就算不想正视,也难以回避。

于是她也伸出了小指:「说谎要吞千根针哦。」

「尼嘻嘻嘻。」不明白这是肯定还是否定的含义。






被恶魔领着路,安不下心来。只有一人的脚步声掺和进喧闹的浪潮之中,长时间的行走使得Ouma想要摘下帽子扇扇风,而同样穿得很厚的他却在空中悠然自得地切换舒适的姿势,那对翅膀似乎只在他情绪波动时会从披风下面伸出来动一动,别的时候只是摆设,魔法真是方便啊。

啊啊,不管多少次Ouma都想要在内心声张——魔法果然是存在的!存在魔法的世界真是太好了!

但是这个世界很怪。

路过了几条街,她就目睹了几个犯罪现场。有偷窃的,直接抢劫的,肇事逃逸的,吵架大打出手发展成群体斗殴的,难以接受这是青天白日之下的社会现状。

看来恶魔确实没有骗人,世道真是太险恶了。

Ouma抓住帽檐缩着肩膀,生怕着撞到流氓之后就顺势被勒索敲诈。她有自觉她是容易被找茬的体质,不然也不会招惹上这个恶魔了。


遗憾的是,恶意并不是只要管好自己就能抵御的。

「你们看!这魔法使不还是个小丫头吗!」

粗暴的嗓音,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惊觉有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到她头顶,Ouma颤颤巍巍地顿住本就被压缩到只剩一点点的步伐,抬起眼。

与此同时,那个高大的巨魔族青年被斜方向踢过来的一脚正中侧脸,在她所在的那个中心,迎面扑来震慑住所有行人的汹涌气流,那是加持了击飞和崩裂概念的强力攻击,被击者笨重的躯体被直接弹出去,撞开哇哇大叫的人群,足有三十米开外,靠着反复在地面上打滚的摩擦力和路牌的阻挡总算刹住了车。

跟随扬起的披风,然后下降,好像与刚才那样的瞬时暴力八竿子打不着的假象,故作乖巧地以规规矩矩的站姿,这是Ouma印象里第一次看到他镗亮的皮鞋接触地面。接着,他对着三十米外的重伤昏迷物体破口大骂:「你什么烂审美啊!!连这种一点料也没有的丑女都能看上!」

「汝攻击他的原因是这个!?!?!?」Ouma已经气到脱力了,白瞎她刚才心跳漏跳的半拍!

不等两人就这个问题吵起来,被击飞的巨魔所提到的“你们”已经仗着人高马大,用蛮劲拨开围观群众,嘴角撕扯着野性的气息,按摩着手指的关节,不留任何商量余地的气势靠近了过来,准备替同伴讨说法。于是Ouma又被吓得噤声。

「啊,等一等……那家伙是DICE的……」不知是谁最先提出了这点。

剑拔弩张的锐气一下被削去了大半。

恶魔抱着双臂环视着用渐渐变了味道的眼神盯着他的周遭,然后露出了迄今为止最无邪气的笑容:「我真是大明星呀!」

试图寻衅滋事的混混一哄而散。

到底是有多恶名昭彰啊。这样的人曾经也当过勇者?






「可能是我飞得太远了吧,没长眼睛的家伙们似乎看不出来小Ouma是和我同行的呢。」说了这样的话之后,他就不再飞行了,采用最原始的步行方式,只有如此才能用现在这样的,再多一点显得太亲密,再少一点会轻易松开的力度,拉住被帮助着的魔法使的手。

「嗯啊……快累死了,为什么不用传送魔法什么的啊!」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样子能和小Ouma在一起呆更久啊!是说谎哦。」

「听汝这语气!明明就是会用的吧!只有汝知道在哪里啊!倒是快用!」

「嗯……拜托我的话就考虑一下。」

「怎么连这个都要拜托啊!!!这种小事也想拿来换一个令咒吗!小气!黑心!」

「骗你的,其实是因为我不会传送魔法,虽然不会也是骗你的。」

「嗯啊啊啊啊!绕晕了!!」




东洋妖怪街。

踏进去开始,鞋底传来的清脆响声提醒了道路转为石砖板路的事。

鬼族和恶魔族长着角的区别到底在哪儿呢?在一般的以西方怪物为主要构成的魔幻设定里可能很少考虑这样的细节。

竹制的移门和拱形的瓦,石头墙上贴着许多符咒,支撑起浅浅的结界的,优美的汉字书写体。

或许不是错觉,这儿的气温来得凉不少,光线也莫名昏暗,吵闹的兴致被氛围所压抑住了。这也是第一个,没有明目张胆犯罪现场的区域。然而行人沉默的擦肩间隙里流露出的内敛恶意,使Ouma窥见了其阴冷的一角。

刚过正午,阳气很足还好。入夜的话即使是在其他街区里嚣张跋扈的头领也未必有勇气涉足这里。

一袭又一袭布衣下面,在封印揭开后会现出怎样的魑魅魍魉,穷尽颟顸的想象力也无法绘出那轴画卷。


「我认识一位能用占卜术定位的朋友,具体信息什么的不需要,说是只要有足够的思念就OK……唔,是这里吧。」

用来辨认具体位置的方法也相当诡异,高约五层的复合式阁楼门口挂着一条鲜红的麻绳,很长,盘着结卷在框架,往上不知伸到了何处,恶魔用力扯了一下,内部被连接着的铃铛便叮叮当当奏鸣起来。帘子收起。

Ouma咽下一口口水,紧张地盯着玻璃橱柜里生锈的刀枪和腐坏的书籍,保护性的符咒从圆柱贴到榻榻米上,琳琅满目的文物中央有一条红木楼梯,似是酒窖的地下室传来阵阵醉人的醇香,如果那算是魔法道具的话,一定加入了使人神志不清的特殊效果,不是为了背离那种谜一般的蛊惑,两人顺着台阶上行,吱呀吱呀。

进入了四层狭隘的走廊。天花板低到矮小如她踮起脚也能触及,这定是故意设计成让人感到压迫的样式,如果地板某一块设置隐蔽的机关,黑漆漆的角落里猛然窜出什么,绝对会吓到魂飞魄散的。


「稀客啊。」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廊明明是一本道!明明是一方通行的!形同鬼魅悄无声息出现在背后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恶魔另一手轻轻拍了拍牵住他的那一侧的魔法使的细腕,示意她淡定,于是Ouma才注意到自己几乎把全部指甲都掐进了对方的皮肉里,只好朝那吃痛的委屈的笑容回以抱歉的目光。

「哦呀,你还带着一位……真是,得有多久没见了……」

「闭嘴哦,嘻嘻嘻,我还什么都没舍得直说呢。」

「喔?那我还得注意着不透露太多给她……?」

「你看着办呗。总之我们是来委托你找人的。」

「找人?……哼哼……我明白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恶趣味。」

「哎呀,你居然有脸说我呢。说不定就是这种厚颜无耻的地方让你的姐姐讨厌你的?」

「……想被拔掉神经吗?」

「哇!好可怕!我错了啦!」


定睛看向身着军服的男人,如果要用某种妖怪……动物的名字来形容的话,Ouma的第一反应是“蛇”。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戴着面罩又蓄着长发的缘故,嗓音里夹杂着一丝女性般的阴柔。对上那双灵巧活动着,意有所指的双目,她体会到了一件事。

肃杀寒意渗进骨骼这种说法实在是太柔和了,明明是像铁钉一样被一榔头打进去的。


什么人?

为什么只是靠近都觉得自己与死亡相邻。

如果想起来的话,一定是危险到叫人憎恶的回忆。

恐惧到牙齿都在打战。

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好想面对。


这时,那个人也偷偷地,坏心眼地,指甲点水般掐了一下她沁出凉汗的掌心。

喂,我在呢。

好想叱责这个仅此就能心安下来的不像样的自己。

而后,稳住了颤抖的脚踝。






「……居然不怕我啊,库库库……那最好。」有一瞬,流露出了赞许,他转身进了一边的房间,「过来吧。」

这一层的每一个房间似乎都准备着不同的卦阵以备各种用途,这次进入的房间是专为定位占卜准备的。除了地上看不懂的阵法以外,最震撼的果然还是,去掉房门所必须占用的面积,东南西北四面墙上完全贴满了整张的魔界地图版画,看来这个城的确就是中心,边缘的部分融进了黑暗的悬崖之中……比例尺放大了的地图也有,细到街口每一条犹如蚯蚓的胡同。

在“蛇”的指引下,Ouma避开可能踩到卦阵的路线,站到了中间。

「为了保证占卜术的稳定性,照理是要请无关人员出去的。不过这位无关人员八成不会同意吧。」

「鼓掌鼓掌。你还是挺了解我的嘛。」


奇怪的仪式开始了。

关掉了灯,实验性质地,在被吟唱着的民谣中,Ouma随意地想了想“刚才在大街上找茬的那位巨魔族青年”,这个条件被输入了脑内。

“蛇”念了几个术语。Ouma听得云里雾里,但是还是笨拙地模仿发音跟着念了一遍。恶魔在旁边憋笑,被“蛇”狠狠瞪了。

在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妖力波动后,街区地图上浮现了一个浅浅的绿色光点。就在他被打晕的场所附近,一动不动,直到现在还躺在原地没人帮忙一下,怪可怜的。

感慨了一句,术式就收了起来,光点暗下去。确认到了其确实的用途之后,Ouma感觉到心房里鼓声大作,呼吸也吃力起来。就要去找她的那两位,非常重要的朋友了,这可叫她如何不激动。


不知晓面容,不知晓姓名,说话语气和微笑方式,是怎样的人,完全想不起来。但是可以靠着“咱的重要的两位朋友”这个条件去检索。

Ouma用劲地双手合十,拼命跟上了“蛇”的节奏来念术语,这种程度的思念不可能不足。恶魔也很识趣地静观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可是。

不管怎样祈祷。

光点都没有浮现。


「骗人……再来一次!」

“蛇”与恶魔对视一眼,默许。

这次也没有任何反应。

「嗯啊啊啊……是检索用的条件不对吗?」

「术式的过程没有问题哦。这位魔法使,你所指的两个朋友,真的是已经死了转生来这个世界了吗?」“蛇”若有所思地朝她伸出缠着绷带的一只手。

「咱……咱确定。她们……其中一人,在蜡像的中央,被模拟刀……呜呜……另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然后木板……把镰刀……」她拼命挠着头发,零零散散的悲伤苦痛如玻璃碎片在她舌尖上,难以说出具体的回忆。


“蛇”不再说话,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了恶魔,而恶魔朝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才开口说:「这位魔法使的两位朋友,都是好孩子吧?」

「……诶?」为什么要问这个。

「库库库……那就很容易理解了。因为,人在死了之后,好孩子都变成了天使,只有坏孩子才会转生到魔界哦。」他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他原来站着的位置,站到了那个恶魔的身边。

……?

什么?

……咦?

「噢!虽然用好坏来界定也很奇怪呢!」恶魔兴致勃勃地补充道。

「来这里的路上你想必也感受到了,这个城市里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了吧。」

「正解是!全部都是十恶不赦的大混蛋哦!站在这里的他也是,街上的大家也是,我也是……」恶魔露出了完全没有说服力的天使笑容,说话间却一时充满了诡异的邪气,「包括你也是,我们都是坏人,真是太好了呢!」

……

……哈……?

「嘛,我只是杀的人比较多而已,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你也真是残忍啊!按照寻常的道德准则你就是个大恶鬼啦!不过说起来啊,这样看的话16个人里只有我们3个人被转生到魔界了呢……想想也是,别的家伙都算不上纯粹的恶人?真不服气啊!明明我也一个人都没杀的说!」

「你不是杀死过你自己吗?」

「那叫壮烈牺牲!」






他们的对话完全传达不进脑子里。

坏人……是说咱吗?

咱?是坏人?明明是个勇者?







「试着回想一下吧小Ouma,你,有说过谎吗?」






可能说过不少。

对。

是说过很多。






黄昏时分的东洋妖怪街初显妖艳诡谲之色。

脑袋沉沉的,一定不只是因为帽子上挂着的小丑面具很重的原因。进进出出的行人变多了,缥缈的铃铛响声叮叮当当奏成背景音乐,刚才接受到的信息像是一颗种出了荆棘的种子,在她心房里慢慢把鼓动的管道给堵塞起来。

和来时一样,条件反射般接受了被恶魔领路,不过这次她是魂不守舍地行进着。

「呐呐,其实你已经想起什么了吧,被归类到坏人的原因?」

「……」哒哒、哒哒。

「嗯?不愿意和我说吗?那我擅自猜一下咯?」

「……」哒哒、哒哒。

「其实你一点也不想死吧。」

「……」哒哒,停住了。


这是直到最后都被同伴守护着的、不器用的勇者的终末。

铃铛的奏鸣黯淡了下去,入夜的预告笼罩过奇幻天空的顶端。

「在你们四个人面临必须牺牲两个人的困境的时候,只有你迟迟没有做出表率,你是在等着另有两个人主动提出牺牲自己,对吧?」

「……别说了。」

「虽然说是大家一起放弃游戏的话就能终结游戏,迫于情势只能答应了,但是其实害怕被处刑害怕得不得了了吧。」

「闭嘴。」

「啊啊,虚伪。」

「咱叫汝住嘴了!!!」

这一次,是真的,真的,真的,发怒了。在她身周的气流,螺旋着卷起,化为有形体的魔力漩涡,石板路上的魔法阵,清晰地旋转着。蕴含元素力量的花纹吱嘎作响,下一秒就能迸发出杀伤性的……火焰吗?雷电吗?冰柱吗?恶魔站在披风都被完全吹上去几乎盖过头顶的上升气流中,面无表情地,后脑勺枕着双臂,没有恐惧也没有后退的意思。






但是下一秒,袭来的是。

他脸色一变。

「小Ouma,停下!!」

「呜!」

这种魔法阵被不讲道理地强制拆除的感觉!他用了令咒吗!稳住身体抬头一看,果然他的眼睛里映出了那灼热蕴含着的图样。但是那份从未见过的慌张情绪是为何……

他迅速靠近过来:「在这儿滞留的时间太长了,有非常不妙的妖怪正在展开狩猎。」

Ouma定了定神,随即感应到周围确实张开了微弱的结界,街上的其他行人在最开始就已经躲到建筑物里头去了,只有他们两个傻瓜般站在道路中央。

「咱……」

「哇啊!不准说话!你现在听我指挥哦。」虽说从最开始这家伙就一直占据着主导权,但他往往是以一种轻佻逗乐的态度带动她节奏的,这次鲜少地无比强硬,Ouma被他认真的气势镇住了,「听说过“不能回头的街”吗?」

「没有……」

「笨死了!看名字就懂了吧!听好了,我们现在开始朝正前方的路口奔跑,不管发生什么,都绝对、绝对不能回头哦!会被吃掉的,就是这样的妖怪!」他指向了约一百米外就能抵达的东洋妖怪街出口。


容不得细思的余暇,Ouma点了点头。因方才争执过,两人并没有再次拉起手,只是并肩朝路口用力跑起来。

木门,布帘,纸窗,油灯,注视着外头异变的憧憧人影,全都飞快地向身后滚动了过去。其中还夹杂着看不清的发着光的什么东西。像是故意要吸住她的视线,在余光的边缘弹跳。

「别去看!那些都是为了让你回头而针对性自动释放的幻觉!」

「咱、咱心里有数!」

此时,有无形的手在背后轻轻搔弄着她的脖子,拍着她的肩,打着招呼。那也全都是幻觉。

不能看,不能听,不能想。咬紧牙关。

强撑着说出口的话,动摇着被牵引的心,交错着迈开来的步伐。

被映入眼中的,她们的身影轻易打乱。






「安吉……转子……」

叫出了,名字。


本以为只有自己会这样放慢脚步,结果在稍微前方的那个恶魔少年,也似乎因为她注满了感伤的轻声呼唤而顿了顿。

她们两个人在谈笑着,关系很好的样子。之前还有过矛盾的,现在和解了啊,太好了。

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就这样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

她想起了造物主对勇者们说过的话“一切都是假的,是设定哦”。

但是和现在目睹的幻影比起来,似乎还是当初的经历更加真实呢。

「……你不会是想回头吧。」

「咱没那么傻,已经知道她们不在这边的世界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目视侧前方那个恶魔矮小而担负了许多事物的背影,他一定也看到类似的幻觉了,对他而言珍视到会忍不住想要回头的对象会是谁呢。


无形的手已经伸到了她面前,抓住她的下巴,想要往后转动,再坚持一会儿。

就快了,就快了,就快了。

大口喘着气,已经就快要跨过石板路与柏油路的分界。


「那么大家!在降灵术之后再见吧!」

从正后方传来了这样熟悉的声音。


可是不行啊。

咱是不会回头的。

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会向前进。

兜里满载着鸽子、花朵、扑克、祝福的魔法使没有为此缓下她的速度,就这样越过了真实与谎言的罅隙。




「呼,到这里就OK了,小Ouma,可以回头了。」

听到这话,她才同恶魔一道舒了一口气,缓缓偏转过角度。






旋即——

「不对!刚才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什么……?

咦?


浅红色的瞳仁瞬间扩张。

有什么非常蛮横的力量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就要向未知的深渊里扯过去。

残留的一点惯性使魔法使的帽子掉了下来。

开玩笑。开玩笑的吧。

可是正对着她的,看到的,恶魔他,惊恐的否认,是那么逼真呢。因为对象是他所以是演技也说不准?可他怎么还不一秒变脸然后添上一句“骗你的”呢,明明那是信手拈来的惯用伎俩,每每紧跟在玩笑话的后面。这次却没有降临……

极限状况的时间冻结。

手里可以施展的魔法一个也无法用来突破这种绝境。个人的能力是如此微薄。如果是漫画的主人公,那样名副其实的勇者,一定能在两三个分镜之内急中生智另辟蹊径。可是她只是一个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羸弱的小小魔法使。说的没错,勇者里最没用的那个呀。

捱过了闪光、那两个人的幻影、友人死前的最后一句。却因为他说可以回头而卸下了心防。

真是活该。

可是说到底都是他的错。

不是他谁会这么快就想起这么多回忆的?不是他谁会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是他又怎么会被卷入结界妖怪的狩猎?

谁允许他厚脸皮地靠近过来了?谁允许他恬不知耻地牵着鼻子走了?谁允许他自顾自地来解析和看透别人的心情了?

都到这个份上了就负责到底啊,汝这家伙。

深呼吸,时间开始流动。






「救救咱——」

对着不存在的扩音器呐喊一般,吐出了这样的话语。






他的手笔直地伸了过来。

然后被拉住了。

稳健而有力的。

她向他怀里跌跌撞撞。


声音和引力都如泡沫被戳穿一样倏地消散。

……

「嗯啊?就这么简单吗?」

「如果是在结界内部回头的话,确实没这么简单呢。」

「……啊?」

「尼嘻嘻,你的智商就和你的胸部一样可怜呢。试想一下哦,如果是针对性的幻觉,我和你所看到听到的东西都是完全不同的。那么凭什么我能听到你那边听到的幻声并对此作出反应呢?」

「???????」

「所以说是你上当了啦。那句“可以回头”也是我说的。你会产生被往后拉的错觉也是我的幻术。」

「………………………………………」

「啊啦啦,要从小Ouma手里骗到一个令咒就像囊中取物般容易。」

「汝、汝、汝!咱以为咱命悬一线了!!」

「你生气了?说起来我很想知道在这个世界死掉的话会去往哪里去呢,大概会回归虚无吧,好可怕哟。」

「不能回头的结界本身不会也是汝的胡扯吧!!!」

「那个不是,我没本事弄出那么大范围的幻术。况且我先为了让你停手消耗掉一个令咒,再骗回来一个,那对我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了?」

「唔……有点道理。」

「不过没想到这么顺利啊!我的声音居然对小Ouma效果这么大吗?嗯?你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依赖我,呀——好害羞!」

「…………呜。才没有。」难以反驳。


奇特的体验。

奇妙的滋味。

奇怪的人。






回程。在繁星点缀满幻想的夜空之前,快点到家里头比较安全。他们似乎是忘了几乎打起来的事,牵手并行。只是,各怀着纠缠的心绪,一语不发,车水马龙的喧哗、随着入夜持续高涨的现行犯罪率,都被隔绝在两人的寂静之外,环绕着他们的仅有空籁,混杂那么一丝欲言又止的尴尬。

在全部都由坏人构成的世界里还是死不悔改地下意识去依靠了别人,Ouma恨不得给这么不争气的自己一个耳光。


「嘁……我说啊,那也没什么不好吧。」

「嗯啊?」为突然挑起话题的他抛去疑惑。

「因为被打断了,没来得及讲下去。……我觉得,做一个虚伪的家伙也没什么不好。」平淡叙说,「难道“想要活下去”是一种需要被谴责的念头?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求生是自私的,那不是拥有思想的生命体最本能和最底线的自尊吗。因为即使是自愿发动了那种作战的我,也是发疯般拼命想着“该死”“可恶”“居然也沦落到了不用这种方法就不行的境地”“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安静地,她听着。

「虽然不想死还是躺了上去的我,和你真的很像呢,所以才叫人放不下心。」他的眼角勾起像是笑了的微弱弧度,「虽然不想死,你也,为这场鱼死网破的抗争献出了最宝贵的生命,那就是铁打不动的“真实”,残留下来的是那样勇敢的结果,我有说错吗?」

安静地,她的肩膀颤起来。

「嘻嘻……你们真是厉害啊,做到了我没有做到的事。」他略微昂首,伸出五指触碰晚风,宛如专注地凝视,在穿越了万千星象后,就能望见已经被毁灭的,上头的世界。






「我骄傲的小伪善者,说着谎,发着抖,恐惧着处刑,然而最后,你放弃了投票呢。」






滴答、滴答、滴答。

啊……把她弄哭了。

她哭起来可谓丑上加丑。

摘下了帽子,攥在手里,弓着背,一手捂着脸,晶莹的泪珠子从指缝钻出来,一声声唏嘘,断断续续地呜咽,缓缓、缓缓、缓缓,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他胸口。所以他才没忍住揉了揉那毛茸茸的红发。喂喂,可别把鼻涕擦在我衣服上啊。听到了这样细语的埋怨。


一切的一切,都回想起来了。

谢谢你做了那样的事。

谢谢你说了这样的话。

谢谢。讨厌鬼。






那天是恶魔把魔法使背回来了。虽然哭泣的方式也有所成长,比起那时候淑女了很多,可哭完一通后精力就会马上耗尽这点倒是毫无长进。

恶魔在心里偷偷反省,实在是时间紧迫,不得已地频繁反复刺激她的记忆,接收了那么多信息之后疲累到无以复加也是理所当然的。

反省的内容没告诉任何人,倒是一回到基地就开始说,太重了,所以说我讨厌猪蹄,之类的抱怨。但DICE成员们想从他手里分担过去的却又被巧妙地回避了,谁都不让,终究还是自己动手背到了房间里。







「早上好!昨晚有梦到我吗!!」

「没有!!!出去!!!」

最后一天的清晨是这样到来的。阳光满面大力推开门闯进来,结果她刚好在准备换衣服,不,他是用了什么手段瞅准这个时机的吧,这么思考才比较符合逻辑。

小丑面具下头不少的闲言碎语嬉笑着谈论,如此这般。经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关系就变得这么好了啊之类的,在他们打闹穿过走廊的时候,又正正经经地打着招呼装作并没有嚼舌根的样子。不是魔法使的错觉,DICE上下充斥着一种既快活又伤感的气氛。

忽略掉微妙处,魔法使眨了眨眼,内心里徘徊不去的是昨天听到的那句话,以及现在交织的这些话,不管哪边都是他的话语,但是她内心不可自制地感激着他的烦人和喋喋不休,不然的话她的无所适从就不知该放到哪里去才好了。

皮鞋在黑白相间的方块瓷砖地板上点过去。




「来做点像是RPG游戏的事吧!」

「嗯啊?」

「咦?你不愿意吗?忘了这个世界最初是个RPG游戏设定的吗?」

「汝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来嘛来嘛!来嘛来嘛!」

早餐过后,毫无预警地嚷嚷了起来,抛出来一个自以为有趣的提案就要硬逼着对方屈服接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他双手撑着刚被收拾干净的桌子跳个不停。

魔法使嫌麻烦地用手指绕着头发玩,表面上不耐,暗地里已经拨过了天秤的一边,要说为什么的话。

她也不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

就这样在这个奇怪的组织生活下去吗?又有哪里不对劲。这样随波逐流的话一定正中他下怀了。但是要说有什么别的想去做的事情,想破脑瓜也找不出。

已经死掉了。

还是以最差劲的被认定为坏蛋的情况下死掉了,无法再次见到其他勇者。

死后要去做什么的事情谁会想过啊。


「说要去做像是怎样怎样的事,然后又不直说具体是什么,反正汝一直都是这样的……」

「昨天我都陪了你一天啦!今天陪我一天不行!?」

「那也太可疑了吧!」

「小Ouma,不要询问缘由。」

唔!

令咒!

他又用了,为什么要用在这里!

一阵炙烤理性的晕眩后,她已经被拉着前往一个地方了。一想到要问清楚他的意图,喉咙就发不出声音,哽住。

不过,这是他最后一个令咒了吧!太好了!这样契约就大概结束了!最先想到的不是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灾难,反而是这个可悲的好消息。






唉,要说为什么的话。

还不是因为昨天有个笨蛋说了「救救咱」啊。

某个声音用无奈的调调这么念着。






还以为会去什么很不得了的地方,只是在基地里兜圈子而已。

不过魔法使已经数不清他这是推开了第几道暗门了,这个组织到底是怎么搞的?这么多机关他们自己能记得清的嘛?如果要给这个基地画地图的话,得画两张,表地图和里地图。表层的房间和里侧的房间各自有着“白”、“黑”两种装饰风格,就像镜子的两面一样。

颇费了一番周折地,辗转来到了一个狭小昏黑的房间。墙壁是以圆形环绕的,魔法使疑惑地跟着他走到了中间。

「OK,可以准备发射了。」恶魔朝黑暗比了个手势。

「什、什么?」

然后她听到墙壁里齿轮咬合的声响,和当初亲眼目睹赌场变化为秘密基地时的震颤极为相似……不,甚至比那还来得剧烈!

「我们现在在炮筒的内部。」

「汝、汝再说一遍……咱们现在在哪里。」

「不要太大惊小怪了,我的恶之秘密结社在有魔法这种方便的设定以后是无所不能的。」

「能……进行那种变形的嘛……别吓咱……」


从广播里传来的倒计时回答了她的疑问。

「3」

屋顶打开了。

「2」

她大叫着不假思索地抱到了恶魔身上。

「1」

恶魔脸不红心不跳地摆着淡然的神情。

「0」


从被称为“炮筒”的房间地上预备好的大魔法阵中央发动出来,踩着凝聚了不知多少个龙卷风力道的气流。

冲上了天空。

和第一天一样,可是这个速度远远突破了看得清风景的极限。视野里剩余的只有被飞快拉长的线条与混乱的色块。

如果有能力尖叫的话,魔法使现在一定叫破喉咙了,如果有能力的话。事实是凌乱的强风下她连自己大脑有没有当机都不知道。






抵达的地方是云端。

感觉身体直接冲破了什么白白的软绵绵的物体,在柔和的摩擦力作用下打着滚停住。

虽然完全不痛,可是精神混沌到她快睁不开眼。

所以她当然也搞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小Ouma真大胆啊。」

语音刚落她就极速起身解除了趴在他身上的姿势。说都是情势所迫,可发射前确实是她主动抱上来的,确实不知道怎么回击,干脆噘着嘴不说话。


两人都整理了整理帽子和披风之后,她忍不住想开口问,可是被令咒压制着问不出口,看出了那份窘迫的恶魔难得地好心解释道:「我们接下来要挑战“塔”的副本哦……嘻嘻。」

「汝说副本……」

「达到最顶层的话就能获得未知的宝藏,很像RPG游戏吧?有兴趣吗?」他指了指不远处开始延伸向高处的云端螺旋楼梯,那样的立足点总让人觉得很飘忽,放不下心来,就像他一贯的作风。

「没有。」

「说不定会掉下来一个池面的王子,把小Ouma娶回家也说不定,就是这样万能的奇迹啊。」

「汝的意思是咱被池面看上只有奇迹般的概率吗!?!?」

「真过分,是谁这么想的啊。我可没说过哦。」

「汝就是这个意思!」

魔法使本质上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真是太好了。稍微引导一下就会跟上来,所以他把计划顺利进行到这一步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负担,现在只差一些收尾工作了。

要学会独立思考。

要收获心智的成长。

要足以正视过往。

最后一步是……






前往尽头之地。

在低空飞行时见到的斑斓极光,现在想来并非是自然的景观,那一定是隐藏了这样一个高空秘境的幻术结界。是的,身处被称为“塔”的这之中,当侧过视线的时候,可以隐约看到各种颜色的光晕在周围旋转。

直接用大炮轰到了只剩大约三十层的地方,省了不少功夫,可是按照魔法使的常识去考虑,如果真是存在奇迹宝藏的副本,为什么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任何挑战者呢?再说,为什么会有人建造这样的“塔”呢?怎么造起来的?顶端有什么?……说到底,她不觉得恶魔是纯粹出于好玩跑到这种出格的场所来的,从开始攻略就像在沉思着什么变得少话的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些疑问全在令咒禁止的守备范围内。

对身处数千米高度仍旧能自在畅快呼吸交谈的违和感视若无睹,肌肤上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该有的低气温。踏在具有轻微弹性的台阶上,前进与继续上升也就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力气,充满了轻快的跃动感。情绪却怎么都好不起来,她闷闷不乐。


可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挥动起手中的法杖。她以曾不敢想的惊人反应速度朝扑过来的小型龙种脸上掷出了扑克牌图样的飞弹。

从3到10,从Jack到King,Ace与2,Joker,威力会逐次增加,但是对于Joker也难以奏效的强壮对手3会有奇效。

啊!这个设定果然很棒!魔法使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这种程度的魔物用“Jack”来对付就足够了,真帅气啊。

对了,要说奇迹的话这边就有一个。

存在这样梦幻的世界便是奇迹,魔法能被承认和广泛应用就是奇迹。一切的安排都和自己小时候在笔记本上写的设定相符便是奇迹。不管被强调多少次是“魔法”都会被说是“魔术”的不甘,当成为真正的魔法时这种心灵的解放感促进了她面对魔物的勇气。

可是,可是啊,这个由恶人构成的社会……


「吼——」

比自己刚刚干掉的家伙大上四五倍的双足飞龙哀鸣着坠向他们脚下的那一层平台,摔个七荤八素,冒着金星,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恶魔他,从刚才开始就脚不沾台阶地以踩着被他干掉的魔物的方式潇洒行进着,把龙的后脑勺当做跳板之类的,飞踹击晕的同时自己一跳老高,直接蹦到下一个敌人的面前。

「汝、慢点啊!」不能再为自己这么简单的攻击魔法得意了,为追上他的速度气喘吁吁。

脚下一滑。

「啊。」完全倾倒过去之前,她看见他也呆了一瞬。


直接脑瓜着地,和刚才那只双足飞龙砸在同一平台上,但是因为她更轻,所以被弹了起来,在空中调整平衡这种事根本做不来,这样下去她会被反复一直弹到最底层也说不定。一点都不疼可是也一点都不好玩!

强撑着将法杖的一端打出去,点在地面上,然后。

就如是白云的云絮以美好的姿态被抽离成型而出一般浑然天成的视觉效果,召唤魔法阵里一口气飞出十几只白鸽的使魔,迅速将她的身体簇拥住,不一会儿,重新送到了刚才踏空的那一级台阶上。她站站稳,松口气。

强忍住出手的冲动,恶魔对她似是赞许地笑眯眯鼓了鼓掌,嘴巴里说的却是:「小Ouma真是笨手笨脚呀!上次也是,我稍微走得远一点你就什么都做不好了,到底是有多喜欢我啊?」

「不是咱的错!是台阶在慢慢变窄!」

「变窄?」他收起了笑容。

「是真的,并不是越往上越窄,是整体都在变化……从这儿的边缘开始,仔细看的话用肉眼也能发觉。」她蹲了下去,盯着白絮缓慢地溶解消散。

「……时间不多了。」仰起头望向几乎在视距之外的终点方向。

还有二十层。






折牌。计算机。指尖藏币。火焰。小丑。暗袋。手心向上。手心向下。假数牌。十字弓。十字弓。十字弓。十字弓。十字弓。十字弓。冲压机。十字弓。十字弓。十字弓。十字弓。十字弓。十字弓。转铜版。控物力。不能伤害术。台本。没有投票。没有投票。没有投票。没有投票。没有投票。没有投票。没有投票。没有投票。没有投票。






如果在下一层,他还是回避着缄默着,不说点什么的话,她就决定停下脚步。

被限制了发问的现在,就用行动来抗议好了。

随着楼梯越来越窄,每走一步都要注意脚下,但是即使是如此习惯了向下看的她也注意到了,注意到了天空的极限。

天空在变得越来越近。

不行。如果去思考的话她可能会发现答案。

不想发现那个答案。

要去哪里?

“塔”的尽头究竟是哪里?

为了打散在脑海里渐渐拼凑起来的谜底拼图,用驱逐的气场甩出“Ace”。他们每上一层被击倒的魔物都横七竖八倒在平台上。

还有十层。


没有设定好AI和技能的怪物,没有运用item和战术要素,一成不变的地图场景,朴实无华不设迷宫不设陷阱的副本,开挂的队友,而且这队友从刚才开始就不和这边交流,毫无角色魅力可言,这么无聊的RPG游戏一定会大暴死的。

正在她打算这么说的时候,心有灵犀,他开口了,背朝这儿,看不见脸,手上还在马不停蹄地收拾路上的障碍物。

「接下来开始我的告白至少有一半都是谎言。这句话本身有待商榷。」

「……说。」那也没关系,随便说点什么吧。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说点什么吧。


「让你失望了,其实我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汝平时的那股健谈劲呢?」

「就是因为太健谈了所以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毕竟和真实不同,谎言有着无穷的可能性,要我从打好草稿的无数谎话里挑出最合适最贴切最精致最巧妙的一句去说也是个累人的工作。」

他没有笑,魔法使推测。为什么不用一如既往那种满含笑意的语调呢?

「来随便扯个话题,你觉得魔界这地方怎么样?」

「除了存在魔法以外一无是处。」

「哈哈哈真严厉啊。」

「以及一想到自己死后被划分为坏蛋,咱还是很气。」

「本来就丑的小Ouma生气可就更丑咯。」

「还有,汝也被划分为坏蛋了,咱很气。」

「……我可是恶之总统啊。」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那是当然的吧?」


走上更高的一层。


「那么,你讨厌魔界吗?」

「讨厌。可是咱喜欢魔法。」

「活在有魔法的世界不觉得可惜吗?在别人说“是魔术”的时候,反驳一句“是魔法”,这不是你最大的特征么?在大家都不会质疑魔法的环境里,失去了这个你就只剩下平这一个属性咯。」

「嗯啊啊啊……汝是三句话里不损一下就浑身难受吗!」

「过分!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嘛!」


在最后一发“Joker”飞弹之后,结束了最后的台阶,“塔”的最后一层祥和安宁。纯粹由云朵组成的立足点,如果突然下起雨,那根本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可是魔法并不是能用通常观念去思考的东西,正如少年少女的梦,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赋予了幻想支撑。

混乱而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方向感,可是魔法使察觉到一件事。

这个地方是她当时坠落下来的正上方。

平台的一边不再有螺旋楼梯延伸上去,正中央,什么发着光,飞出一些高度,伸手可及的天空尽头是犹如水牢一样的,温柔地包围了这个在此之上并无法抵达宇宙的世界。

是的,水牢上有一个小小的仅供一人通过的口子,倾吐出和煦的光线。


「从这个裂缝出去,你就能回到不存在魔法的世界了。」






踱到了那光幕的一旁,并不伸手触碰,这是他三十层以来第一次完全转过身面过她。微眯着倒满了葡萄汽水的双眸,碳酸为他虚假的表情点缀出一点儿晶亮,眉毛弯着,嘴角上扬,可是这样就称得上是笑容了吗?魔法使有些搞不明白。

自命名为Ouma的魔法使有些搞不明白。


「…………那汝呢?」

「我?我在这儿混得风生水起,干嘛要回去?而且我早就死透啦,那种样子怎么可能还有活着的余地嘛。」

「汝没想过咱或许会拒绝吗?从这里开始掉头就跑也有可能。」

「啊咧咧?你不是讨厌魔界的嘛?」食指在下巴上点个不停,「这种机会可不多啊,留在这儿你绝——对——会后悔的。」

「不要……擅自揣测咱。」

「可是我希望你能继续长大,在这个年龄停止生长的话,要摆脱飞机场也无法谈起呀,对吧?」

「…………要汝管。」

「那么如果我说,这是我作为独裁者的决定,你怎么办?」


啊啊,好酸。

说的是脚底的事。说的是膝关节的事。说的是手臂的事。说的是脖颈的事。说的是背的事。说的是魔术回路的事。说的是声带的事。说的是心脏的事。说的是鼻子的事。说的是双目的事。

好酸,好酸啊。




「小Ouma,到这中间来。」是不含有温度的命令式口吻,为了扮演一个恶人,为了打消她的踌躇,为了斩断那一线执念。

神经中枢通过电流。

然后双腿,迈开了过去。

就算想要把“为什么”问出口,也被紧紧箍住的嗓子只播放出卡壳。

第四条令咒……为什么?




「因为我对第一个令咒的用途撒了点谎,其实一直存着啦,并没有用掉。那个面具,没有任何效果的,只是挂在上头而已。」


这种已经无所谓的事倒是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

可是果然拿这个人没办法啊。

一步、两步、三步,少女以轻微幅度弹跳的步子,在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境里走向了终点,她僵硬着,挣扎着,不自然地驱动四肢,露出快哭了的表情,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少年在欺负她。

踏进了向上的浮力领域。




可是!

在被裂缝着吸引着上浮,鞋子终于脱离开地面,身体不受自己控制。那个刹那,她拼尽全力地,伸出了胳膊,不那么好看的姿势,死死拽住了就站在一旁的他的手腕。

果然是无法带着一起走的,这么大的item超过魔法使的负荷了,无法塞进背包,最初就知道了。

他略有些吃惊地盯着那浅红色瞳孔的深处看,随即那色彩就模糊了,浸湿了,盈满而落。






「是汝……救了咱……?」


「变聪明了呀小Ouma,用是否二选一这种方式提问就不会被令咒束缚了,真能想得到。」


「回答咱!」


「因为你向我求救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笨蛋笨蛋!自己去猜!」


「……是汝拯救了世界吗?」


「我已经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了,可是给戴高帽子也不是这么戴的呀。」然后他有些脱力地笑了起来,「我可没有拯救世界哦?要感谢的话,去感谢那台意味不明的机甲铁屑吧。」


掰开了她紧抓着袖口的手指,方式很温柔,力气却大得要死,混账。


「……王马……」


「尼嘻嘻,真自恋,最后关头了还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又装傻!」


「好了好了,是时候放手了。你想活下去的对吧,小梦野。」


接着,是她感觉到她再也抓不住了。


「……………………别突然用这个名字叫咱啊。」


与之相对地,他双手重获自由,立即一踮脚,在她的面颊超出他能够到的高度之前,以拇指拭去了滚动的泪珠。






「毕竟,你的名字会冠以“王马”的未来是哪里都不存在的嘛。」在被光芒渐渐吞噬的过程中,什么都看不见,他的指尖渐渐离开了,声音的线头也淡化、淡化、淡化,「虽说我希望它存在呢……当然,是骗你的……」










……











“辫子能杀人的暴力暗杀者”仅凭一个人的力气移开了压在上头的瓦砾,随后“能把言语变成子弹的嘴炮魔弹射手”跟着走了出去。

那两个人说了什么,她也无意识间回了些什么。

帽子变得很轻了,轻得有些不自在,这里,就是这儿,之前还挂过什么很重的玩意儿的。那个玩意儿一定在上来的过程中被弄丢在四次元空间了。


没能毁灭世界的勇者们改变了这个好坏参半的世界。

她们和他都不在了,没有魔法也没有奇迹的世界。






从以为自己死掉了开始,过去了三秒钟。

只有三秒钟,而已。

连酝酿一句完整的告别都不够。


不知怎的,记得太阳升起过三次,月亮落下过三次。坦率的笑容寥寥无几,难过的泪水却流下无数。

什么叫在那边混得风生水起啊?

在这个有关异世界转生的梦境终结之后,他该去哪里呢?

他真的有幸福地在那个世界活下去吗?

难道不是,像漫画的最终回,最后一格分镜一样,主人公究竟有没有过上美满的人生只用一句不知道是不是谎言的话语来带过,然后他们的旅途就永远、永远、永远停驻在那个片刻了吗?

再也、再也、再也不会变老的恶魔的幻影,真的不是随着她醒来,就消失不见了吗?







……

……

……




骗子。




“只会玩玩鸽子和扑克牌的没用魔法使”,并非有意识地主动发声,反而像是被劫后余生的微风温柔地撬开了唇齿,她的口舌自动吐出了呢喃般的单词。






骗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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